慕容墨白日一直都没有醒来，方落落陪着他在树下坐了许久。
直到新玉都从村子里折返回来了，慕容墨还是没有醒。
她只得先听新玉汇报情况。
“按照小姐你交代的去打听了一遍，这边药材收购成本都低得很，因为离中原实在太远，只有固定的药材商人会到这边来收，而且价格也压得太低了。”
想起那些贫苦的种药人家，新玉都有些义愤填膺，“一亩的上好三七，居然就给十两银子！”
这价格却是有些过于黑心了，没想到这边的药材价格远比自己预料的还低，方落落当机立断，“我明日跟你一起去村子走一趟，看完了药材品质之后就定价格。”
说完，方落落感觉到伴随着天色渐渐转暗，身上也有些冷了，便推着慕容墨躺着的那张摇椅往屋子里去。
正在往里面推的时候，她忽然对上了一双带着澹澹的疑惑和惊讶的眼眸，慕容墨居然在这个时候醒了。
他的神色间依旧带着浓浓的困倦之意，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来看向她：
“落落？你怎么来了？”
“我来央措雪山办事，正好来见你。”
朝着他笑了笑，方落落看着他那张显得分外苍白消瘦的年轻面庞，“怎么，你不想见我？”
“不是，只是我现在……”
他有些慌乱地解释起来，下意识地抚上了凹陷下去的两颊，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苦涩，“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跟从前比必然是不好看的。
可是不知为何，方落落看着正苦恼的他，竟意外地觉得安心，她走到他面前，将头枕在他膝头，“可是我觉得你这样正好。从前你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可是让我心里时时刻刻都不得安生。”
“为什么？”
似乎是伴随着身体感知的不再灵敏，他的思想也退化了一般，他疑惑地望着她。
“那个时候我日日都在想，一个男子生得这么好看做什么？一出门便招蜂引蝶。”
想起自己曾经在盛京中与他度过的日子，方落落嘴角就忍不住翘起，“满盛京的女子，不管是成婚了嫁人的，还是待字闺中的，都可劲儿将眼神往你身上瞟。那个时候竟还有女子想着能与你一夕之欢便好的。”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抬眼看向他，眼中满是娇嗔，“你不知道，那会儿我心里就在想，若是你长得不那么出众便好了。”
“不那么出众，却也不用这般难看才行。”
轻轻叹了口气，慕容墨知道她一半是实话一般是安慰自己，他看着倒映在她眼中的自己，别说是她，连他都有些无法接受。
他睡的时间长，又吃不下什么东西。
那些或是美味或是难吃的饭菜到了他口中通通像是在嚼蜡。
就连如今方落落枕在他的膝头上，他都感受不到丝毫的重量。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在方落落眼中，慕容墨除了现在瘦了些，其余的却是无妨的，她也知道他现在是尝不出什么滋味了，“等过段时间你身子大好了，到时候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保准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文老不也说了吗？只要七彩雪莲一到，你的身子就能大好了。”
“嗯。我都听你的。”
从前说一不二的王爷如今也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但是方落落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怕自己再跟他说下去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方落落连忙推着他往屋子里走去，她絮絮叨叨地没停过嘴，说着自己一路上的见闻，还有对慕容鄞的不满。
“我那位三哥藏得最深，而且一直为了北上的目的，在岭南隐忍蛰伏了这么多年，行事上自然不择手段。”
叹了口气，慕容墨对人性的把握最深，他深知慕容鄞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拉拢利用之人，这样的人必然能够成就一番大业，“如今你已经代表方家向他投诚，他对你如何？”
“我为何向他投诚，他心知肚明，如今却迟迟不肯将七彩雪莲给我，实在是让我心里发慌。”
说起这件事，方落落越发觉得心里没底，她忍不住问道：
“你和慕容鄞之前应该没什么仇怨吧？我就怕他到最后还是不肯将东西给我。”
“我与他目前为止应当是没有的，至于他拿着七彩雪莲以我的性命要挟你的事情，我也不怪他。”
慕容墨认真想了想，“不过以后会不会有倒是难说。”
“我已经听文老说过了，你在死遁之前自觉灯枯油尽，为了替你这好三哥拉拢武安侯，还不惜拖着病体跟那武安侯下了一夜的棋。”
叹了口气，方落落知道他对龙椅之上的兄长恨到了骨子里，只是她依旧不明白为什么可以在皇上不能主政的时候将他直接杀了，偏偏要让慕容鄞来捡这个便宜。
“你是在想为什么我不将皇上直接杀了？”
其实这是慕容墨一开始的心思，只是后来他发现，自己这位皇兄倒也不是真的没有人伦感情，才想到了另一个报复他的法子：
“我让皇上处死了骆蓉。骆蓉死有余辜，她进宫的心思本就不纯，后面又掺和进王府的家事之中。我早就不想留着她了，可是当我让皇上处死骆蓉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皇兄也是会伤心的。”
想起皇上抱着皇贵妃的尸体在宫殿中静坐了一夜时的情形，慕容墨的眼中有着澹澹的疑惑，“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兄对自己的手足如此残忍，却能对一个女人如此不舍。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发觉，皇兄竟然也是有人的情感的。”
“他本来就是人，只是对权力的欲望远远超过了对其他的念想，你看，他尽管对骆蓉是真心，可是最后不也是将她杀了吗？”
听他说起宫中发生的事情始末，方落落犹豫了一下才道。
“是，所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说到这儿，慕容墨那张瘦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轻快的笑，“与其让他就这么死了，不如让他知道什么叫诛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