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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回 月黑风高事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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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蓠侧目相望,他知道今日之后,他与她便各自面对不同的前路,阳关道也好,独木桥也罢,都是分道扬镳了,即便落葵有言在先,他日绝不与自己为敌,可这世事纷杂,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容不得自己做主。他原想说些甚么,可张了张口,脱口却是:“经你这么一提,我也想起了旋复花的来历,可我着实没有料到她与黄氏三凶的干娘竟是同一个人。”

“不错,旋复花曾是名杀手,手上向来不留活口,可不知为何却在风头最盛之时突然销声匿迹了,有人说她是金盆洗手隐退了,也有人说她是暗杀失败被杀了,更有人说她假死离开了杀手组织跟人私奔了,但说来说去,也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谁也说不清楚当年之事到底如何,不过看当日她对黄芩那样,两人的仇怨极深。”江蓠转了话头,落葵也顿时松了口气,想到彼时旋复花那副决然模样,不禁长长叹息了一声,抄起盏酒置于唇边。

江蓠见状,却笑着接过酒盏,将冷透了的酒水洒在屋脊上,洇开暗色的瓦上花,换了盏温热的酒递过去,轻声道:“别喝冷酒,喝这个罢,刚温好的。”

人,生而孤独,每个人更是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痛苦,这世上每日都有人死去,都有仇怨结下或化解,就像是一滴水投入大海一样悄无声息,而波澜,只在自己心底汹涌不止。落葵低眉,接过酒盏一饮而尽,喃喃笑道:“有些仇怨,并非说化解便能化解的。”

江蓠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稍,自嘲的一笑:“说起来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有甚么想不开看不透的,非得这样折磨自己,折磨了自己,旁人也未必会心疼。你看,如你我这样,原本正魔势不两立,如今却能同饮酒共赏月,多好。”

这酒乃是老夫妇自家酿的米酒,自有一股别样的醇香萦绕,入喉不辛不辣,回甘无穷,落葵慢慢品着,从回甘中品出了一丝丝苦涩:“她定是恨极了黄芩才会如此,才会宁可折磨自己,也不肯欠黄芩半点人情。”

夜风瑟瑟,拂动层云,将月色萦绕的婆娑迷离,如同变幻难测的人心。

“那,那你呢。”江蓠沉凝了会儿,蓦然开口,将沉寂的夜色惊的波澜乍起。

院落中植了两棵梧桐,树冠高大冲天,空落落的枝丫斑驳交错,清寒月华从缝隙洒落下来,夜风簌簌,那光华流转腾挪,投下诡谲绰约的影儿。

落葵闻言,心下有些凄然,这一路行来,她曾问过自己无数次,若真有一日与天一宗为敌,她该如何自处,那一颗心空荡荡的无处安放,茯血立派千年而长盛不衰,其间耗费了无数人的心血,更有父辈的呕心沥血,死而后已,她可以舍弃拥有的一切,唯独无法舍弃茯血,更无法亲手毁掉茯血,可正魔之间势不两立,非黑即白,若无法舍弃茯血,那便必须对抗天一宗,反之亦然,是绝不可能做到持身中立,无论如何选如何做,都是薄情寡义,伤人伤己,她神情恍惚的垂眸,冷然道:“我,既已说过绝不与天一宗为敌,定然说到做

到,绝不反悔。”

这些话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情意,并非是江蓠想听到的那些,他想听的,是有鲜活气的人语,痛骂也好,嘲讽也罢,都好过如今的隔阂与疏离,他几度张口,却因太清楚正阳道与嗜血道之间的仇怨,太过清楚落葵的性情与为人,终是无言语对,沉默良久。

风无声的盘旋,穿透衣衫,将周身的温暖啃食殆尽,浸透了骨髓深处,将心吹的寒凉到底。

“二位客官,夜深了,屋顶上冷的紧,二位客官下来说话罢。”院中传来苍老之声,正是那老妇人立在梧桐树下,仰头笑着轻唤道。

这一声轻唤,让神思恍惚的两个人终于回了神,江蓠双手捧着青瓷酒壶,将壶中冷透了的残酒咚咚咚一饮而尽,恍若无事般嬉笑道:“小妖女,走罢,再吃下去,怕是要将人家这房顶压塌了。”

落葵瞟了江蓠一眼,冷眸弯起,如同一双新月,脸颊上缀着两颗小巧的梨涡,荡漾着似水浅笑,提了一壶酒,足下红芒微闪,飞身跃下了屋脊,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

“小妖女,你还是省点力气罢,就你那点微末法力,够御剑凌空几回的,当心法力不济,摔个狗啃泥。”江蓠紧随而至,嬉笑打趣了一句。

落葵回首,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却终究甚么都没说。

就在此时,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扯破沉寂的夜,此起彼伏,像夜鸦喋喋,有些极远,像是在镇子边儿,而有些极近,赫然就在耳畔,惨叫声方落,血腥气便迎风散开,充斥的益发浓厚。

而与此同时,数道惊鸿划破夜空,那猩红的颜色如同鲜血,浸透了清冷的月色,转瞬落入了不远处的院落中。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中看到了错愕。

落葵抬手,从指间飞射出一抹猩红,落在地上,铺开一道巨大的光幕,笼罩在了老夫妇二人周身。

老夫妇二人惊慌失色,脸色骤变,张口便要尖叫。

落葵凶神恶煞的一瞪眼,将他们正欲破喉而出的尖叫狠狠打断,阴沉着脸厉声道:“闭嘴,若要活命,便老实待在里头。”

老夫妇二人吓得一个哆嗦,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瘫软的起不来身了。

二人飞身追了出去,江蓠侧着头轻笑道:“小妖女,你救人救的也招人恨,恶狠狠的。”

落葵反唇相讥道:“我是妖女,自然没有你们正道中人那般善心。”

江蓠哽了一哽,皱了皱鼻尖儿,瘪嘴一笑。

光华敛尽,那处院落中多了六个猩红人影,头戴血色束发,正中嵌着一枚拇指大小的圆珠,红多蓝少,其间裹着一汪淡蓝色的水雾。这些人的血色长袍迎风,如同鲜血漫天。

这一行人并未刻意掩饰身形与动静,早已惊动了屋内之人,屋内蓦然亮起灯烛,走出一个三十如许的男子,披着个洗得发白的靛蓝色长袄,肩头还打着个灰色补丁,提着风灯照了照院落,强自镇定道:“你们,你们是

甚么人,怎么,怎么擅闯民宅。”

这六人却没发一语,为首之人掐了个诀,甩出道弯月状的光华,围着男子绕了个圈儿,那男子登时凄厉的惨叫一声,重重砸到了地上,气息全无了,诡异的是却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屋内顿时起了喧哗,传来孩童惊恐的啼哭声,随后一个妇人抱着个五六的孩童,一边哄一边走了出来,一眼便瞧见了院中的不速之客,和躺在地上的男人,顿时凄厉大叫,抱着孩童转头便往屋里跑去。

为首之人面无表情的冷冷掐,一道弯月状的光华冲着二人犀利卷去,妇人连一声闷哼都没发出,便重重砸到了地上,而那孩童也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声嘶力竭的大哭起来,可刚哭了一声,那痛楚之声便戛然而止,软软的倒在了妇人怀中。

旋即六人齐齐掐诀,诡异的气息在院落上空盘旋不止,一缕缕红芒从倒地的三人身上窜出来。

就在此时,院门处传来一声巨响,刹那间漫天尘土飞扬,打断了六人的施法。

尘土散尽,一男一女闯进院中,入目便是两大一小三具尸身倒伏在地,丝丝缕缕的红芒在半空盘旋。

江蓠大怒,指着六人破口骂道:“血祭之术,你们是嗜血道的人,你们这些王八蛋,连妇孺都不放过,简直猪狗不如。”

为首之人乍见二人,惊怒异常,却是未发一语,只单手重重挥过,一道弯月状的光华冲着二人狠厉袭去。

江蓠轩眉一挑,掐了个诀,剑声轻灵,大片赤金剑芒飞卷而过,弯月状的光华在剑芒中点点溃散,而六人手中的弯刀纷纷脱手飞出,嗡鸣一声扎进了土坯墙中,刀身不断的轻颤,在月华下散发出惨淡的光芒。

六人全然没有料到小小的华堂堡里,竟有这般以一敌六,仍然举重若轻的高手,登时退了一步,戒备之心大起,不敢再轻举妄动甚么了。

静谧了片刻,为首之人双眸一缩,声音暗哑低幽,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一般:“尔等何人,茯血拿人,想活命的就少管闲事。”

夜风掀起他的血色长袍,露出衣角处绣着的小巧水纹,那水纹是蓝白相间的,落葵心下一沉,她看的分明,这六人的确是茯血的打扮不假,且此人在茯血中有些地位,可,自己并未下令拿甚么人,而且,茯血拿人也从不会用血祭之术,毕竟这血祭之术在茯血也并非是谁都可以修习的,她心生狐疑,定睛相望,冷道:“茯血拿人,奉谁的令,拿甚么人,为何会用血祭之术。”

一声声诘问将为首之人问了个恼羞成怒,他怒目圆睁,有些心虚的大声喝道:“我们茯血拿人,关你们屁事,若不想死,就赶紧滚。”

夜风拂面,薄寒袭身,吹透了衣衫,落葵心下有些清明,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假的,她素手一挥,掌心中呈现出一枚鸡蛋大小的圆珠,与这六人束发之上的圆珠形态无二,只是通体蔚蓝,其间裹着的那汪水雾成深蓝色,凝聚出一只异兽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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