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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 沧海遗珠 033 偷梁换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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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还带着些许的凉意,可这村落的行人已经稀稀落落的背着大包小包往外走。

这一群人行色匆匆,脸上的褶子被干燥的风吹得更深;他们有老有少皆是步履蹒跚。等过个一时三刻贺平川就再也看不到几个人影了。

年轻的男子还坐在那儿——一棵树下。他始终一动不动,可眼睛却在默默注视着那些拖家带口、牵着牲畜离开的人们。

短短一路,这已经是第六次出现这样的场景了:举族迁徙、物是人非。他也从起初的惊讶变为不解以至如今的麻木。因为这个世上,这样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

贺平川的目光送着那些人离开,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朦胧中然后他才想起来自己有点口渴。解下马匹上的水囊小灌了一口然后边吃着粗饼边看着手上的卷轴。

这个卷轴是上好的白色丝绢制成的,一看就价格不菲,这是妖族信守承诺给他的东西,上面写着自己孪生兄弟最后的行踪。但即便是“最后的”行踪也已经离现在有一月有余了。

在接手的时候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问过给他卷轴的那个人,可那个人却说贺远舟的行踪情况确实到此为止就彻底消失了,即便是妖族的人也摸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曼沙哈尔,最后的足迹。

这是一个地名却是个神奇的地名,因为它是“移动”着的,并不会像其他区域一样固定的坐落在某个地方。曼沙哈尔是一个坐落于南北荒交界处曼格西尔戈壁里的一个流域,但它也可能在北漠部分地区有所涉及。

至于它到底在哪一块地上,这要看那些祖传已久、长盛不衰的盗宝贼的心情。这块流域被这群乱世里的老鼠所代表,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座右铭。因为,“曼沙哈尔”在那里的意思就是“不灭的太阳”。

贺平川抬起头来,此刻不知不觉间已然天光大亮;他看着还不太刺目的太阳将卷轴举起来,数了数上面的路径估计了一下,到达妖族给的当前所在的曼沙哈尔流域还要七天左右的时间。而他此刻最期盼的,则是这块流域不要又被迁徙了。

再休息片刻,贺平川跨马前行。

眼前早已没有昨日进村时热闹非凡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随风飞起的黄土与黄土搭建的茅屋,泥土地上洋洋洒洒着鸡鸭的扁毛和枯败的落叶,马蹄一旦踏上它们就会深陷下去。等到中午,他从那块“闹鬼”的村落走出走向只有寥寥荒草的地域,而那片土地上的灰土味更加的浓烈,浓烈到似乎整个天空都被看不见的黄尘包裹,天边明亮的太阳也显得模糊难辨。

一个人,拿着指南针看着无边无际好似永远走不到头的荒芜贺平川的心情一再低落。

他开始无休止的回想以前,回忆着从前不服管教总是想着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日子嘴边就泛起笑意随后又变得苦涩。

或许之前真的是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每日在兄长的庇护下好吃懒做却不自知,还总抱怨贺远舟不给他世界游历的机会;现在,他似乎越来越能够感受到亲兄长对自己的良苦用心了。

枯燥的景色容易让人哈欠连天,贺平川亦不能免俗。

路走不了多久他这娇生惯养出来的习性便让他连一步都跨不动了,尽管他只是坐在马背上,走路的是那批一直拖着他的老马。

好不容易挨到一处生着几棵歪脖子树的地方坐着,炎炎烈日下一阵眩晕,贺平川也就不知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可能已经是大下午,脸上有随风而逝的清凉,嘴里还有甘泉停留的痕迹。

眯着眼睛舔了会儿嘴唇他才反应过来——哪儿来的水?

想明白这一节他立刻翻身坐起,同时听到旁边一个男音:“醒了?”

他看向声音来源处,那是个男人,古铜色的皮肤被戈壁里的风吹得有些干燥,粗狂的五官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贺平川立刻感受到了一抹后知后觉的危险,他把屁股往后缩了一下尽力的离那个人稍微远一点。

而那个人似乎也看出了贺平川心中所想,当下直言不讳:“如果我要对你不利,你不会活到现在。”

贺平川顺势问:“你是谁?”

“龙渊军团的人,前贺少将的部下。叫我禾木就好,柒熵.禾木.殷。”

贺平川看着这个人,他知道后缀代表着世袭的爵位或是军衔,而“殷”这个世袭军衔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至于“柒熵”是什么家族他也无从知晓,恐怕也是新进到的一支黑马,是近期才在“宗勋堂”上受到的权益。

贺平川虽然平日里算个游手好闲的主,但经过几个月的历练也已有了几分警戒。他没把禾木的话放心上,依旧死死的盯着他的双目似乎想要从里面看出点什么东西。

“龙渊军团我知道,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你跟了我一路,还是巧合?”

禾木咧嘴一笑,黝黑的皮肤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算是巧合,我也在寻找失踪的前任少将。至于我的名字,现在你不知道但以后会的。”

贺平川皱了皱眉头,这个人好像对贺远舟的少将头衔有一种特别的在意,而这种在意在他的每一句话里似乎都表现得不是那么友善。

不知道禾木有没有看到贺平川显而易见的表情,但他的脸上却没有显示任何其余的情绪:“你们长得真像。差一点,我就把你当作是他。”

贺平川一听慌忙的想要掩面。

禾木笑了一声:“我已经看见了。但你不要怕,我并不会伤害你。”

贺平川警惕:“你知道我是谁?”

禾木:“当然。长得那么像的一定是前少将的孪生兄弟。其实军中早就把你的事情传开了,尽管前任少将总想把你关起来不让别人发现,也尽管你跑出去玩的时候戴着面具……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贺平川:“你想做什么?抓我还是帮我?”

禾木耸耸肩:“我对你们的小把戏不感兴趣更不会对你做什么,至少现在不会。”

贺平川盯着他。

禾木一笑又露出那口被反衬得无比洁白的牙齿:“其实能不能找到贺前少将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如果你的孪生兄弟还找不到,你们家将会从贵族沦为平民。至于原因,我想你应该清楚。”

贺平川心里一抽马上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珈蓝珈的贵族制度算不上严苛但也并不宽松。

在人族,任何一个平民都可以通过自身或者是家族的努力得到“智者”的认可,等到功勋满溢或者成就辉煌的时候再由智者派遣的“使官”明示,共同前赴“宗勋堂”在十六常使的共同印证下得到御赐的贵姓。

那不仅仅是原本的名字后面多了一个点缀,更重要的是它意味着你和你的家族从此往后将处于高人一等的地位,享受着平民无法享受的权益、出入着一些平民不能出入的场所。

但这个“贵称”却不是永久的,一旦某一代没落或者宗系血脉灭绝,贵称将会消失,于此一同消失的还有贵族所有的权益。

这种阶级进升的制度说起来很人性化,但同时又很残酷。

而贺平川知道,如果自己的孪生哥哥再找不到,那么不久后他将会被判定为“死亡”。

而自己这个没有备案没有

身份的人又不在“宗勋堂”的造册里;如果贺远舟被打上死印,那么他哥哥好不容易拼下来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贺平川看着对方,他不傻,他似乎隐约的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他犹豫了一会儿说:“我和他其实不像。”

禾木:“确实不像。虽然五官神似但前少帅要比你硬朗得多;不过训练个把月至少能在不熟的人眼里蒙混过去。”

贺平川:“如果被发现了……”

禾木:“发现不了,我敢保证。”

贺平川:“可是我哥哥,我必须找到他,不论他……”

禾木:“当然!不仅仅是你,我也必当尽全力去找。”

贺平川皱着眉不解的问:“为什么帮我?”

禾木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贺少将……是我最敬佩的人。”

贺平川狐疑:“我看不出来。”

禾木抬头看了看天,不明意味的感叹:“我说的,是真话。”

贺平川低着头还在犹豫。

禾木趁机再加把柴:“我不得不佩服你凭自己的本事找到这里,但我需要提醒你,就算你真的找到了前任少将的踪迹,凭你一个养尊处优的人单枪匹马的闯进去,你认为你会成功还是失败?”

不得不说禾木很能找到重点把贺平川的“白日梦”毫不客气的击碎。而贺平川其实自己也知道,那些盗宝贼的实力不容小觑,就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和一点点小聪明根本不可能在那些心狠手辣的老鼠面前苟活。

只是,这个问题他一路上一直持一种逃避的态度尽量不去想,可现在禾木把这个显而易见的东西给挖出来放在明面上,贺平川就不得不正视问题的严重性。

毕竟,瞎逞强可不是什么英雄作风,那只是莽夫行为!

贺平川深吸一口气似乎被打动了:“你的理由是什么?”

禾木皱了皱眉:“理由?刚才我已经说的很明确了。”

贺平川:“如果你们很熟,我不会不知道你。”

禾木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同样带着征战的沧桑:“考虑一下,你会答应的。”

贺平川仔细一想,目前为止对方给出的条件看起来都是对自己有利的;凭一个有经验的战士或者是被派出的一群战士去寻找自己兄长的踪迹肯定会比他瞎琢磨好。

而且如果自己冒充贺远舟成功,那么他哥哥辛苦拼下的基业就算是保住了,家里那些好不容易找到安定生活的仆从们也就不用再四处漂泊了……

太有诱惑力,这不得不让他点头。

贺平川一双淡棕的眸子渐渐晴朗,他看着禾木问出最后一句话:“如果我的事情在军中都有泄露,那他们也会有所耳闻。”

“他们”指的自然是十六常使以及其它的一些零零散散的对家和高层。

如果这件事被揭露,倒霉的不仅是贺平川一家,禾木同样逃不了干系,届时他这新进的贵族身份不仅会被撤销而且他们整个家族还会面临着被处死或者流放为奴的危险。

但不料,这善意的提醒始终没有引起对方的重视,看起来禾木似乎胸有成竹。他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我和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贺平川叹了口气:“那,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真的在找兄长?”

禾木又好气又好笑:“小子,能耐不大心思不少。到这个时候应该是你在求我。”

贺平川:“对不起,但是,我……”

禾木:“你放心,我向你保证每个月里你会收到两次汇报信,不论贺前少将是否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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