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已经劝不回来了，余十七心中有些绝望。
萧洗红对皇帝所抱有的情感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君臣之义来形容了，他方才关于北宁的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述分明是在向余十七表明自己心中对皇帝的崇拜有多么至高无上。
如果那些组成“残兵”的北征军旧部人人皆如此，那或许帝都的动乱根本无法避免。
余十七忽然想到，萧洗红说他们“残兵”的目的是营救被囚禁的皇帝，可皇帝明明被关在皇陵之下的囚室里，这些人为何要在帝都城内密谋叛乱？
“你们……”
“别问了，你我的道路并不相通。”萧洗红警惕地注视着他，持枪缓缓后退。
“我只问你一件事！”余十七厉声断喝，“残兵和忘川刺客有没有关系？和龙血神教余孽有没有关系？”
萧洗红皱眉答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能发誓吗？”
长枪“铿”一声杵在地上，萧洗红冷漠地说道：“我的誓言只说给战场上同生共死的袍泽兄弟！你配么？”
“我正在追查潜入帝都的刺客和另一伙江湖邪教的余孽，若不能在上元夜之前将他们拿下，恐怕帝都将有大事发生。”
“与我何干？”萧洗红轻笑，“帝都大乱，对我们来说不是正好吗？刺客和江湖人要是把目标对准了摄政王和朝臣，我倒是乐于看见流血呢。”
余十七怒火中烧：“你身上就没有一点儿曾经身为卫国军人的担当吗？你父亲萧彦……”
“闭嘴！不许提我父亲的名字。”
“怎么了？你心中有愧么？”
萧洗红冷冷地望着余十七，寒声道：“我说过了，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刺客和邪教，你做你的江湖大侠，不要来干涉我的事。”
“你恐怕还不知道，刺客的首领已经控制了朝天宫前的那座龙柱，底下的禁军却一无所知。”余十七把自己掌握的情报透露给他，“要是那座龙柱被毁掉，伤害将会波及半座帝都，你们留在城内的‘残兵’也跑不掉。”
萧洗红的脸色微微出现了变化，他迟疑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怀疑刺客打算倾覆龙柱。那玩意儿要是倒下来，死多少人得看天意。”
“不对。”萧洗红忽然摇头否定道，“你想错了，这绝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余十七走近一步。
萧洗红也向他靠近了一步，同时回答道：“你见过龙柱底部的根基吗？你清楚炸毁它需要多少斤火药吗？”
“我不知道。”
“北征时军中已经大量开始使用火器，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龙柱的底座在设计时便考虑到承受火器攻击的问题。除非有人把底下水池排空全部填满火药，才有将其摧毁的可能。”
“那若从中段炸开呢？”余十七记得龙柱的中层用了许多木质结构。
“龙柱内部的阶梯与外壁之间有相当空隙，火药怎么安置？”萧洗红反问。
余十七愣了愣：“你怎么知道龙柱内部的结构？”
“你以为我们‘残兵’没对它动过心思吗？”萧洗红翻了个白眼儿，“当初听说牧庆玄在朝天宫前修建龙柱，我们也想过把它炸掉让它倒向朝天宫，甚至费大力气弄到了龙柱的设计图纸……算了我直接说结论吧，不、可、能！”
余十七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如果龙柱无法被破坏，那聂归疆究竟在那里藏了什么秘密？
“或许刺客们有你没想到的手段……”
“不，我想到了。”萧洗红嘴角扬了扬，“龙柱还有一个用法。”
“什么用法？”余十七忍不住脱口问道。
萧洗红用左手比了一个从高向低斜划的手势：“龙柱只是一个平台，一个跳板，刺客想要利用的是它的高度。从那里出发，在夜幕掩护下可以轻松顺利地越过皇城宫墙的严密守卫。”
“巨型风筝……”余十七脑海中猛然想起之前聂归疆从他和安念玖以及一众锦衣卫的包围中逃走的方法，脑海中惊雷轰鸣。
原来那并不是单纯的逃跑方法……从高耸的龙柱上利用准备好的工具滑翔而下，便能轻易入侵皇城大内。
“知道了这个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萧洗红的声音将余十七拉回了眼前的现实。
“当然是去阻止他。”余十七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哪怕没有从你这里得到启发，我今晚也是一定要去龙柱和他做个了断的。”
萧洗红点了点头：“那么我助你一臂之力。”
余十七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到萧洗红对自己伸出手示意击掌，才确信他方才真的说了要帮自己这样的话。
“为何？你刚才不是说，我们彼此的道路并不相通？”余十七疑惑不解，“何况你还说过，要是刺客把帝都搅乱，对你们残兵更有好处吧？”
萧洗红笑了笑：“我当然不是什么突然良心发现，你也不用为之感动。”
“你在盘算什么？”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萧洗红不打算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余十七。
“那我如何敢相信你？如果残兵早就和刺客窜通，你会不会再一次从背后偷袭我呢？”
“随你信不信，反正龙柱就在那里，你去得我也去得。”萧洗红轻哼了一声，“只不过提前通知你一声，免得到时候你又大惊小怪。”
余十七见他有转身想走的意思，急忙喊道：“那你把话说清楚之后我们明着联手不更好吗？还是说你心虚，因我是云中剑的身份而担心我会不认同你想要做的事？”
“你自己猜去吧，小爷不奉陪了。”萧洗红利索地将手中长枪拆成两段，塞入了身后所背着的枪套。
余十七默默站在原地，看着他潇洒远去的身影，脸上挤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凭这些年在外行走闯荡的经验，他直觉上认为萧洗红不是那种耍阴谋诡计的狡诈之人，但在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之前，这个口头上的联手怎么看都显得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