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江逃进了熙熙攘攘的商业街，寄希望于拥挤的人流能够为他提供掩护，让人担心误伤，不敢轻易开枪，或许就能争取到一些时间。
特战组的人追得很快。然而他跑得更快。异化极大地增强了他的体力，体内每一粒细胞都是强健的、有极大活性的。速度已经拉到了极限，然而竟没有产生一丝劳累的感觉，不时有行人被他撞得人仰马翻。
下一步应该怎么办，齐江还没有想清楚。此刻他满心都是绝望与惊惧，只觉头顶黑云压城，下一秒整个天穹都会轰轰然塌下来。许多半异人，尤其是伤过人的半异人，都会选择离开城市，进入无人区。
抢一辆车开往无人区？
似乎是个可行的想法，然而这是一条步行街。
街上的人已经渐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再没了之前的慌乱。他们迅速躲向就近的商铺，关紧店门。这条街很快便会孤零零地只剩下齐江一个，以及后面特战组的追击者。
到时候他们就可以轻易开枪——
“投降！”
齐江听到了特战组那个女副队长的声音，疾转回头看了一眼，她枪口已经指准了他。
虞年高声喊：“投降！你已经跑不掉了。就算是麻醉弹你也有可能会死，跪下来，举起双手！”
投降？
这个选项齐江实则并未考虑过。只要他举起双手，便证明有意识，没人被允许在这种情况下向半异人开枪。
活是能活下来，然而鉴于他攻击宣讲人的行为实在恶劣，一旦落入控制，他就会被送进隔离所。他听说过隔离所的丑闻——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被冠以医疗、保护、甚至帮助的名义。
还不如去死。
齐江咬牙。
人质。
想要活下来他必须抓到一个人质，用它要挟特战组投鼠忌器，要到一辆车，然后开往无人区。
他扑向一个跟着姐姐仓皇奔跑的小男孩。
他并不打算伤害他，如果特战组比较配合的话。
锐器破空。气流被撕裂，发出短促的尖哨——暗铜色合金钩爪牵着一道长长的复合软钢绞索，从发射枪枪口冲出，像是热刀切入油脂一般，毫无阻碍刺入了他肋后。
他其势向前扑，钩爪则将他往后拽。两股大力相抗之下之下，血淋淋的两根肋条被从他后背硬生生扳了出来。
钩爪随着肋条向后滑脱，将皮肉与衣衫屑捋作了皱巴巴的一团。
齐江仰头向天，发出一声痛苦到极处的嚎叫。
他向前挣。
砰。
砰！
几乎是同一时间，枪声两响。
虞年早已把麻醉枪收了回去，换回了一柄普通的低爆短枪。这一枪打在他腿弯，腿骨直接粉碎，只剩下软棉棉的皮肉把小腿仍旧连在身上。
而另一枪则来自于斜角的临街商房。五层楼左侧窗，烟气从一支无托短狙黑沉沉的枪口袅袅升起。
这一枪直接中在了胸膛。齐江被一前一后两颗子弹的冲击力推得一个摇晃，缓缓倒下，再不动弹了，血液在他身下汩汩地飞快涌成了圆圆一片刺目惊心的殷红湖泊。
孩子被姐姐横腰捞了起来，抱在怀里飞也似地逃离，齐江倒下之后他从惊惧状态脱出，哭声传得辽远。刚刚锁闭了店门的街畔商家，开始不断地有人探头往这边看，楼上的许多窗子被打开，无数人七嘴八舌地问：“安全了？”“他死了没？”“没事了吧？”
虞年早就把麦克风戴在了面颊，高声喝令众人不可靠近，局面尚未明朗。
她飞步奔到了齐江身边。地上全是血，他的眼睛尚未阖上，但瞳孔已经散了。
虞年叹了口气，神情憎恶之中却仍带着几分怜悯。孙华腰间挂了一小盘警戒带，交了给她，两人借着旁边不远处的小商品架，把地上齐江的尸体围了起来，插了生化污染警示旗，禁止闲人靠近。
虞年关了扬声器，切换到了通讯功能，问道：“小莫？你那边伤者情况怎么样了？”
莫黎的声音惊惶：“不太好。她的身体……在发生变化。”
虞年吃了一惊：“什么？”
通讯器里，她的声音瞬转严肃：“千万小心。变异者有感染性，处理不好，又是一起连锁变异事件。”
莫黎嗯了一声。他看着宣讲人从台架下艰难地爬了出来，像是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委顿在地上，瑟瑟颤抖不停，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脸上是绝望到了极处的表情。
“报应。”她的声音喃喃的，断续着，像是蚊蚋一般细小虚弱，“都是报应。我也变了……我变了……我……我这是在做梦吧？这？这不是……”
她缓缓地抬手，试探着去抚摸自己的脸。“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要醒过来，我醒过来，我再也不会了……半异人……我再也不会了。我要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啪地一声。
她狠狠的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目光因此而一阵发懵。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猛地一头向地面撞了过去，原先侃侃而谈的理性消失殆尽。绝望到极处，悲痛转为疯狂，抬起头来，挂着一脸鲜血，再撞：“这不是真的！”
莫黎伸手从后面拉住了她。初时他倒有几分感兴趣这个鼓吹着反半异人的女人，自己变了半异人，又会作何反应，然而看她如此，终究是于心不忍。
他说：“好了。”
女人身体扭转，疯狂挣着想要将他甩脱：“别拉我。别拉我别拉我！我不活了，放我去死，放我去——”
她的手突然间向他腰间探过去，想要去抽他的枪。莫黎吓了一跳，忙把她的手压住。
已经变形的指节捏在手里是粗糙而干瘪的触感。
莫黎强迫她转过头，盯着她的眼睛：“你冷静点，没事的。”
女人的目光和他对上，身体放松，很快安静了下来。
对她有效。
莫黎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紧绷着的声音：“嘿，那个特战组的，你干什么？这人已经变了，有传染性，还不快离她远点！”
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一个亮橘制服。
苏和公益的橘制服。
那人和这个女人分明是同伴，刚才还帮她递麦递水发传单，但此刻他看着她，却是一脸恶心，目光中满满盯视怪物的嫌弃颜色。
女人猛抬手抓向了自己的脸，十指拉出血痕，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