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弹。
她端枪停顿了片刻，拉动了一下枪栓，将那颗哑弹从枪管中退了出来，一脚踢到一旁，再次拉枪栓，扣扳机。
哑弹。
还是哑弹。
她一个一个地，将这杆枪弹匣里面子弹对着他打空，全是哑弹。而郭久就躺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气得把这柄枪往他脸上一摔。
郭久连忙举手抱头。这枪砸中他的手臂，再向旁侧弹开，登时就在皮肤上留下了好大一块淤痕。她不仅丝毫不感到心疼，甚至还觉得很不解气，干脆把腿一抬又补了一脚。
郭久被她这一脚踹得骨碌碌直滚出去，砰地一声撞到那边树上方才停住。他原本就处于虚弱状态，又吃了她这一脚，一大口鲜血哇一声就喷了出来。他上身穿的白衬衫原本就在泥土里滚得很不干净，这么一来更是又染上了片片血污，她大踏步追了过来，原本是想要接着继续揍他一顿的，看了这情状，自也知道下手重了，但又不想给他道歉，也就哼了一声，双手抱胸，重重地往旁边树上一靠，不再说话。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郭久先开了口说道：“你刚才那一顿开枪，就不怕真的把我给打死了？”
她哼了一声：“子弹是你留给他们用来向我开火的，能不能打出来你不清楚？”
郭久就笑了一声。她听他居然还能笑出来，真是极想再去踹他一脚，转过头来看到他嘴角血丝还在往下淌，顺着那弧度十分好看的下颌往下淌，也就强行忍住了，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郭久喘了几口气答：“若是我不骗你，你又怎么下得了手去杀人。”
她一大滴眼泪啪地又下来了。她把头偏到一旁，不让他看到，长长吸了一口气强行掩盖住想要住哭腔转化的语调：“你利用我对你的关心，骗我去杀人。”
郭久把重点避而不答：“第一次嘛，就是一道坎儿，你今天把这道坎儿迈过去，以后再有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也就习惯了。”
她欲哭无泪。她颤抖着抬手，把周边横七竖八的尸体指给他：“这些人原本都是不必死的，你只是为了让我迈过这道坎儿，就把他们都牵扯进来，一个一个地，让他们全部死在你手里。你的心就不会痛吗？完全没有一点波动吗？”
郭久说：“这些人可是流窜在不法之地，作恶多端的犯罪团伙，把他们一窝端掉，作为这次出任务的意外收获，若给报到有关部门，没准还能得到一块奖章来着？”
她说：“反正你总能找到理由。”
她不想再同他说话了。过去把他之前扔到地上的那杆枪往肩上一背，吊头就走。郭久还在地上躺着，看她居然走了，连忙大喊大叫：“别嘛，你好歹拉我一把嘛，我现在站都站不起来。”
她只得回身。郭久向她伸出一只手，她抓着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他顺势就想往她身上靠，却被她一把推开：“滚去离我远点。”
她说着开始向前走。听到后面郭久在慢慢跟着，也就没再管他。哪想刚刚走出了还没几步，只听扑嗵一声，转头看时，这郭久居然又摔地上了。她觉得就算是药物副作用导致的身体虚弱，应该也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不由得也是一阵心慌，再次后悔刚才下手不知轻重，连忙问道：“怎么了？”
郭久一边又伸出手示意她拉自己起来，一边郁闷道：“我没眼镜儿了看不清路。”
她只好过去搀住了他。这郭久干脆就把整个人的重量都给压到了她身上。她感到身上超级沉，忍不住就说：“你这人好烦。”
郭久就又笑了：“烦怎么了？烦也有人要。”
她道：“把你扶回去我就不要你了。平时老骗我就算了，现在可厉害了你了，还骗我杀人。”
她说着语气里明显又带了几分怒意。郭久忙道：“你别气。虽然我的行为确实有点不太合适，但我认为它很有必要。我们以后会面临许多危险的事情，残忍、严酷，且不可控。生死决斗的时候一念之善很有可能会导致你死掉很多次……”
她打断：“你别说话了，我听着就恶心。”
郭久沉默下来，被她搀扶着，两个人一起向前走。
……
后来的事情，就又想不起来了。
燕陆倚把被子扯过来往身上裹着，侧躺在床上蜷成小小的一团。把这一段记忆捋顺之后，她便觉得心里五味杂陈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乱七八糟地一股脑儿涌上来。
她确信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过，不可能在现实中存在。
但又不能不承认，实在是太过真切。
难以解释。
燕陆倚觉得严越所谓“兰特公司的记忆灌输”很有可能是假话，但抛开他的假话，自己又很难对一切的迷惑作出合理解释。
尤其是那一段实证了“陆紫”其人存在的的录像。
她掌握的信息量实在太少，难以推断出足以信服的结论。
燕陆倚也就试图进一步从脑海中挖掘更多深埋之下的记忆信息。
然而挖掘失败，并且又开始脑仁疼。
她等到大夫过来一趟，给她注射了新的药物，就躺平了睡觉，想要在梦境中获取更多的信息。
然而这一次她睡着得相当快，并且一宿无梦。次日坐起来在床上懵逼了半天，觉得没做梦很不正常，想来想去，觉得这可能和昨日换用的新类别药物有一定的关系。
于是她盼着小魏过来送饭，想要得到严越那里传来的新消息。然而左右盼到小魏端饭过来，急不可耐地伸手过去把那两小叠餐巾纸打开，却都是一片空白。
燕陆倚不由得大失所望，问道：“怎么没有啊？”
小魏说：“哪可能每次都有。”
燕陆倚就说：“那你帮我问问他……”她一语未了，只见小魏连使眼色，连忙转口：“这饭难吃死了，你确定是让人吃的吗？”
但听轮子在地板上滚过的声音骨碌碌一阵响，很快李静坐着轮椅出现在了门前，探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