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清姐醒来的时候，白脸哥已经醒过来了，小虎也是活了过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小虎还活着，但她知道，昨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对。
发生了什么呢？
她记不大清了，只是依稀记得，自己被困在了轿子里。
轿子？
她笑了笑，村里头这几年都没得单身汉子结婚，又怎么会有什么轿子呢？
村长带了点新鲜水果过来，还有些菜，让她去张罗着给他们弄点吃的。
清姐很高兴，毕竟有好吃的水果吃了，那时候可是个稀罕东西。爷也高兴，多半是看到了村长提过来的酒，那酒虫子被勾了上来，不喝它几盅，你说的过去的？
她嘴里头啃着苹果，歪着头看着房里头村长跟自家爷聊的那叫一个开心，脸上的褶子都是一颤一颤的，活像个饺子褶一样。
这样挺高兴的吧，嘴里头的苹果也是甜。
可是，只要自己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一架大红的轿子，耳边好像有着吹拉弹唱的队伍，那轿子像一个巨大的牢笼，要把她困进去一般。
她的周围人声鼎沸，唢呐声声声入耳，她看到了那最前头的村长，以及轿子旁边的——棺材。
所以说是个错觉嘛，毕竟轿子旁边，怎么可能会有棺材呢？
只是小虎活过来了，倒让她有些惊讶，不过更多的，是愧疚吧。
如果不是自己撺掇着他一起去后山，也不至于失踪，更不至于他们找到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
没气了？不对，自己眼前的小虎可是活蹦乱跳的呢。
只是，要说区别吧，还是有的。
比如，脸色苍白的如同尸体一样……
那被称为错觉的轿子，就如同，自己现在眼前这个，一般鲜红……
宛如黑洞一般的云层，在众人脚底下盘旋，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席卷了整个山洞。
大红的花轿，凭空而现，连带着吹啦弹唱的唢呐声，出现在众人面前。
清姐感觉自己好像动不了了，不对，从这个轿子出现的时候，能够清
楚感受到，她的身体，已经不属于她了。
孟雪能够看到，不远处的小虎正直愣愣地站起来，一步步朝着那花轿走过去，确切的说，是花轿旁边的……棺材。
唢呐的声音，四平八稳，平平淡淡的听不出是喜乐还是哀乐，也正如眼前的景象：左边花轿右边棺材，分不清是喜，还是哀。
不过可以看到的是，祭坛上的张叔，身子正慢慢低了下去，一只有些枯槁的手，还带着他些许温热的血液，拍打在棺材上，一下、一下，也拍打在众人心间。
不过，被吓到的也只可能会是孟雪了吧，毕竟此时的清姐与小虎，正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向宿地。
狐女长叹一声，那原本变幻着要取了张叔命的狐尾也是缓缓收了回来，耳边的唢呐声依旧响起，还保留着，她的叹息：
“果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叹息落在她雪白的鹅颈上，也落入了孟雪的耳中，她的心中隐隐有着不安，面前那大红的花轿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长着血盆大口，期待着清姐他们的到来。
白脸哥狠狠攥紧了手，那人去楼空的失落感瞬间包裹着他，狐女的叹息在他听来，却是更加气愤：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沉默着，沉默着，仿佛是过了几个世纪，又仿佛是只过了一瞬，幽幽叹息，从狐女的口中说出，却是格外的血淋淋：
“这是结阴婚啊。”
那前儿年岁不大，就连孟雪，也对着阴婚有所耳闻，更别提白脸哥了。
阴婚，说白了就是跟死人成婚。
人死不能复生，家里头早些儿夭折的孩子，要是身上背了个婚事啥的，就是有了羁绊，阎王那是不给过的。
因此，就慢慢流传着结阴婚的说法，让生者与死人完婚，虽无夫妻之实，但有夫妻之名，特别是如果这结阴婚的对象与男方八字相和，那更是会是家中人丁兴旺，财源广进。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结阴婚的行为，在农村里头很是广泛。
所以白脸哥没想到，清姐已经和小虎不知不觉结了阴婚。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
话，那小虎不应该早已经死了吗？
孟雪心里头一麻，她忽然记起，刚出树林时已经问过小虎，为什么要跟着他们：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跟上来，就来了。”
这句话，挺没头没脑的。
可是要联系着他与清姐结过阴婚来看，那就说得通了。
保护自己的妻子有什么不合理的呢？
恐怕连小虎都不知道，他自己已经死了，只是在看着自己白的有些不像话的脸的时候，心里头才会涌起一阵怀疑：
“为什么脸会这么白？”
不过更多的，狐女也是告诉了他们：“结阴婚一般是圆了死者生前的愿望，但还有一种说法是，借寿。”
借寿？！！
宛如是晴天霹雳一般，轰击在他们心间，虽然很难以相信，但事实却狠狠地甩了他们的耳光，摆在了面前——
小虎已经死了，在后山那就已经死了，这活过来的寿命是清姐的……
借寿，听起来是很荒诞，甚至现在打上海街上随便拉一个人，他都不会相信这类似疯言疯语的话。
但是，连狐女都是存在，虽然内心十分惊讶，不过这一路上遇到的种种，又怎能不让他们相信呢？
白脸哥忽然想到，小时候那回去后山之后，村长就特地去找了一趟清姐她爷，也就是那个时候，清姐从他们的口中听到了，山鬼……
红色的帘子被拉来，清姐宛如一具木偶一般，被拉扯着，慢慢走进了轿子中，而小虎，则是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爬进了棺材之中。
刚刚停下的唢呐声，再度响起！
张叔是在笑的吧，他的身体已经慢慢冰凉，斑鸠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缕孤魂，也终归是要消散过去，只是他贪恋地看了一眼那祭坛上棺材中的金银，眼中的愤恨无与伦加。
只是，他又看了眼爬进了棺材的小虎，脸上就骤然笑开了花，满脸的褶子一皱一皱的，活像个笑面鬼，眼睛里仿佛要闪出光一般，留下了最恶毒的诅咒：
“死吧，全死了才好，跟那个老头一块死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