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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傍晚，西天红霞烂漫。泉滨中学教学楼下，师生往来不断。陈海涛挟着几本教学用书走出教学楼，晚霞映照着他红润的面孔，一头黑发梳得一丝不乱。他满面春风，神清气爽。几位过往的学生礼貌地和他打招呼：“陈老师好！”他微笑着点头示意，脸上呈现出由衷的自豪和兴奋。
二零零一年七月，陈海涛从泉安师范学校顺利毕业，同时通过自学获得中文大专文凭。然而，泉安县政府并没为他们分配工作，他与同届的一百余名学生都得自谋出路。泉安地处平原，土壤肥沃，却无山无矿，全靠传统的种植业养育着二百多万民众，财政收入历来少得可怜，实在无法保障全县各级部门的财政支出。一九九八年，全县三十八个乡镇有三十五个乡镇不同程度地拖欠教师工资，最严重的停发半年之久。教师上访事件居高不下，上级要求县政府必须及时兑付拖欠的教师工资。县政府被搞得焦头烂额，只得控制住分配源头，进而减少财政支出。从二零零一年起，全县然只分配部分优秀的大专师范毕业生，所有中师生均不分配。师范生与dfzf签订的分配协议也便成了一纸空文。海涛恰好赶上了这个节骨眼儿，却也无可奈何。一边是岌岌可危的农村教育急需补充新鲜的血液，一边却被县政府掐断了新鲜血液的脉搏，这种把教育当儿戏的做法与国家所倡导的“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完全是背道而驰。然而谁能敢去指责泉安县政府这种荒唐的土政策是违背国家大政方针的呢？
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与海涛同届的有一叫李伟的，人长得高端大气上档次，家居城关，颇有资财，自恃有些智谋，便暗中组织学生上街游行，带领孟春光等人上访到省教育厅，要求及时解决他们的分配问题。为了制造声势，海涛也积极地参与其中。那时他与影华已租了两间房同居生活，影华也怀了孕。按照设想，他毕业后即可与影华完婚。但由于工作毫无着落，婚姻只能推迟。影华劝他不要出风头，以免出了意外。然而他自恃苦读三年，而今大专文凭在手，却没了工作，心中老感觉被政府欺骗了，坚持跟着李伟等人奔上跑下。马然军倒很支持他，背地里告诉他，历来是会闹的孩子有奶吃，凡事不闹便无结果。海涛看他与刘文艺打得火热，还闹着和许芳离婚，并不听信他的话。影华也对姨父心生厌恶，警告海涛说：“你不要听他乱鼓捣，小心他把你哄卖了你还得说谢谢呢！”海涛虽然唾弃马然军的不规行径，此时笑道：“你说得对极了，我现在就是要感谢他呀！”影华把脸一沉，生气道：“你这话啥意思？还嫌被骗了不成！我没嫌你，你倒说起这话来了！”海涛哪敢惹她生气，忙陪笑说：“我上了这三年学，功也用了，钱也花了，闹到最后还是没工作。让人笑话是一，我也是心有不甘呀！”影华便摸渐渐隆起的肚子，娇羞地说：“你还不甘呀！孩子都快到家了，你还求啥？再说，不管有没有工作，俺也没把你当外人看呀！”
这话说得让海涛感慨万千。是的，三年师范生活，影华一直支持着他。不论有钱没钱，只要他说一声，她立刻拿出私房钱来，并给他无微不至的关心。他每有悔悟之意，为抛弃海玲而心神难安，可一想到影华的关心和支持，他便忘了一切。时间久了，他发现影华更具女性特有的温柔和魅力。两人在一起，起初只是亲亲吻吻，后来便摸揉揉。他极力抑制着冲动，没与她发生关系。他要把男子汉的英雄和自强表现出来，一定要搞好事业才能纳她入怀。临近毕业，眼看春光明媚，同学们到处拍照留念，海涛带着影华家的相机为同学们拍下不少靓照，影华也跟随着前往。夜晚归家，两人禁不住激情四溢，发生了关系。谁知影华竟是块肥地，种子落地就生根，她怀孕了。为避他人闲言，两人便以共同自学为由，在外租房度日。到毕业前夕，他们都顺利通过了自学考试，这也算一举两得。
想到这，海涛俯身摸着影华的腹部，动情地说：“是呀，我这辈子也该知足了。但工作咋办？不能就这样子靠着你家吃闲饭呀？”
“你看你！”影华摸着他的脸，像哄孩子似地说，“不要担心吗！我听刘姐说啦，这事儿会解决的。县政府已接到省里通知，先把你们安排下去，稳定好再说！还有一些像我前几年中专毕业的学生，很多人要求转到教育上工作，县政府也在考虑。估计最好的情形是明年能拿到工资。前些年拖欠的那么多工资，县政府也得一分不少地兑现。你怕啥呀！天塌压大家，不是你跟着闹就行的！”
听完这番话，海涛愁成一团的脸终于有了笑容。影华又安慰道：“再说，刘姐都说好些回了。她那学校这两年正缺人手，你可以先给她干着。还有我，她都要。不知你咋想的？”
原来刘姐九九年春开始着手办学，便将经营多年的商场转让出去。她看中了教育这块大蛋糕，执意要做大做强。在关新的四处通融下，她顺利地申请到办学许可，又借助朋友刘海陆在泉安的人际关系，在县城以北靠近泉安河岸购买一块六十余亩的土地，借贷资金兴建了两座教学楼，取名泉滨中学。由于她的出色管理，加上近些年生源充足，仅两年间泉滨中学便火了起来，在校生骤增到两千多人，一跃成为泉安民办教育的领头羊，颇有与泉安一中、二中相抗衡之势。与此同时，刘姐又增设高中部，当年即招到高一新生一千余人。学校急需大批的师资力量。她便向社会招募精英，但多是县城周边乡镇一些退休教师。后经高人指点，再加上关新与孙怀天关系不错，教育局便出台了一个推动私立学校稳步发展的方案，明确指出要对具有办学许可资质的私立学校“私办公助”。泉滨中学才得以公开聘用在职的公立教师，许多乡镇教师便以借调名义蜂拥而至，从而为泉滨中学的发展解除了困境。
事实上，从整个教育的大局来看，同为国家教育出力贡献，在任何学校工作都是合情合理的。这些借调而来的教师在泉滨中学教书并不违背教育原则。然而对于教师严重缺编的泉安教育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在乡镇中小学，许多教师望风而动，都巴望着到私立学校捞几节课上，无法安心工作。县教育局所谓“私办公助”的方案，无疑给他们带来了希望。他们纷纷动用一切力量，争取到泉滨中学教学。既能领到政府下拔的全额工资，也能获得一笔不菲的外块。这可就苦了各乡镇教办室，他们阻拦不了这股暗涌的“借调风潮”，便出台土政策来加以稳控。可是越堵军心越是不稳，稳控措施根本经不起金钱的诱惑，凡是有点门路的教师无不流入到泉安的各个私立学校，成为在泉安抢食教育蛋糕的先驱者。有些乡镇中学的教师大量流入到泉安，连正常的课都开办不起来了。影华早就知晓这些情况，她的妗子刘伶早在九四年就开始借调到泉安挣取外块。她也同样在幻想着，有一天海涛有了工作，能在泉滨中学挣些外块，那才是最佳选择。而今刘姐正需人手，她便主张让海涛趁早加入进去。海涛当然不傻，他若有所悟地说：“这样也行，走一步算一步，以后再讲吧！”
就这样，两人都去了泉滨中学搞教学。海涛担任初一加强班的班主任，影华帮忙打理些账目。中秋之时，两人举办了婚礼。年底，县政府终于分配了工作，同时安排一批历届中专生转行到教育上工作。海涛被分到蔡湖中学，影华则分到老庙乡一农村小学。在许文发统筹协调下，两人均不用回去上班，便以“私办公助”的名义留在泉滨中学工作。
一晃三年已过，泉滨中学一跃成为全市颇具名望的私立学校。刘姐也成了教育界的名人，并连续两年当选为县人大代表。在校生达五千多人，教职员工有一二百人。这些教师形色各异，大多获得着双重收入。然而这里高强度的工作也让他们付出了诸多的辛苦和汗水，他们的青春也因此放射着耀眼的光辉，令人敬佩却无法得到社会公众的认可和赞扬，反而无端地受到更多的排斥和非议。因为他们脱离了本职工作，造成不少乡镇的教学难以开展，这些乡镇纷纷上报县教育局要求扣发他们的工资，以便用这笔资金另聘人员。教育局便陷入到两难境地。教育要科学均衡地发展，就要支持私立教育；支持私立教育就要牺牲公办教育的资源；而这些借调者与乡镇及各大局的领导多有姻亲，他们的工资又岂能随便扣除？教育局便一拖再拖，一面口口声声严加整顿，一面推给乡镇教办室自行解决，风声一紧，便压上一压，风声才过，便又等闲视之。这样拖拖拉拉的循环了多年，直接导致了泉安教育乱象频出，却又无法根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