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宵，累得海涛着实不轻。第二天他双眼酸楚，腰骨无力，但看到影华已把饭端到桌上，他想起周童说的举案齐眉，便支撑着起床，精精神神地吃饭。
上语文课时，他老感到口干舌燥，而且精力不济，意乱神迷，眼前老晃动着和影华亲热的情景。他真不是她的对手，年纪轻轻竟然被房事累得如此颓废。
上午放了学，他骑上摩托往家赶。经过一个十字街口，他一仰脸便看到郁梅在正前方拎着方便袋朝这边走来，便放慢了车速，等着问她一些事儿。谁知不知为何，郁梅径直向左边拐去。海涛不知所措，不知她究竟是本来要拐弯的，还是看到了他故意躲避？他只好重新启动摩托，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
刚下摩托，影华便打电话让他去娘家吃午饭。他便驱车赶到。原来岳父顾明远刚从武汉回来，邀请大舅子来喝闲酒。恰巧影华来接凤荷，许文发对她说：“让海涛也来喝几杯吧！我有个事要和他叙一下！”
酒菜都已备好，顾明远取出一瓶茅台说：“今天咱们喝个国宴酒，看看味道咋样？”
坐在红木椅子上的许文发夹着香烟说：“姐夫，这莫不是泉安生产的吧！几十块钱一瓶，我可不敢喝的！”
顾明远双眼眯成一条缝道：“你不喝算了！我常在武汉那一家批货，人家老板就送了两瓶——可不是咱泉安生产的冒牌货哟！”
许文发仍摇头道：“就是真的国宴酒也比不得以前了！我看还是二锅头喝着带劲儿！”
海涛便好奇地问：“舅，你喝那么多年的酒，啥酒才叫好酒呀？”
许文发抿嘴笑道：“酒要喝到嗓子眼，能直通腹中，才是好酒呀！前几天你表哥给我带一箱衡水老白干，那喝着带劲得很哩！”
海涛立即乐道：“哦，是不是古人所说的‘青州从事’？而‘平原督邮’就是酒味太差！”
许文发听他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岳父也是不明白地看着他。他便解释说：“这是《世说新语》上讲的。桓温有个下属最善品酒，每遇到好酒便说是青州从事，劣酒便说是平原督邮。因为青州有个齐郡县，酒劲能直通肚脐下面才算好酒；平原郡有个鬲县，酒劲小，只能到达膈膜就不算好酒了。”
许文发听得似懂非懂，却附和道：“对，对，对！电视广告上所说的‘一线喉’也就是这个意思！”
顾明远便笑道：“哎哟，我喝半辈子酒，啥都不懂得。只要有酒就喝一点，具体啥是好酒啥是劣酒，我也不计较。看来涛子还是有学问的！好，今晚咱们就喝个青州从事，快斟酒！”
海涛便启开酒封，一股浓香冲了出来。许文发叹道：“是好酒！真家伙！”’
影华端着一盘红烧肉说：“舅舅，酒你喝得多，我做的红烧肉你可没吃几回呀！”
许文发忙说：“以后舅多去你家几次，你给我做不就得了！”
“那好呀，就怕你嫌俺混得穷呀！”影华拿眼瞅瞅海涛。海涛便会意地说：“舅只要不嫌俺穷，红烧肉还是吃得起的。哪天我请你去，让影华给你做红烧肉！”
许文发点着头道：“好，好，我一定去！待会还要和你说个事！现在咱们先尝尝这瓶青州从事！”便端起刚斟满的酒杯，放在鼻边嗅嗅道：“好，好，香得狠，不愧是国宴酒呀！”
此时岳母端来一大盆卤猪蹄、一碟焦盐鱼块和一盘干煎鸡块。许文发笑道：“姐和姐夫太浪费了！上两盘素的吗！”影华笑道：“我妈平时待我和涛子都是尖得很。俺舅来了，咋样也得破费两个呀！”许文发捏起一只猪蹄细嚼慢咽道：“乖乖，外甥女的嘴不得了呀！你爸妈是心疼我没吃过东西，要我放开量吃呢！不过，咱们可不能太铺张。过去江西人待客很讲究节俭，第一碗荤菜是不能动筷的，第二碗素菜才能吃，叫什么‘斋打底’，就是用素食垫肚子。荤菜呢，也多是猪内脏，称作‘狗静坐’，因为没有骨头可扔！咱这一大盆猪蹄，吃的可没有扔的多呀！”
海涛便笑道：“是呀，据《菽园杂记》上说，他们敬神多是租赁到饭店里，用过的祭品又还给饭店，叫‘人没分’！”
顾明远开口乐道：“那也太小气了吧！咱如果这样，保准你舅下次就不来了！”
许文发望着姐夫道：“姐夫，咱们过去年底下待客也都是那老七碗吗！而且大肉要从初二待到十五的。赶上谁家盖房、做家具什么的，没完工前毛匠师傅是不会动筷吃大肉的，直到完工时才会夹上一块，其他徒弟们才跟着敢动筷吃一块。那时确实太穷了！现在富了，啥都不讲究了，但也得居安思危，可不能浪费哟！”他便将啃净的猪蹄又啃了一遍。影华捂嘴一笑，低头和凤荷说着什么，将孩子丢在桌上的猪蹄拾起来啃了几下。
许文发扭头问海涛道：“工作几年了，有啥想法呀？”
海涛摇头道：“没啥想法！一切全靠您指点着呗！”影华却快言快语地说：“舅，俺打算买一套房子。可刘姐说她要盖，就想问你该咋办呢！”
许文发举起酒杯，颔首道：“嗯，好事吗！才这几年你们就能买房了，比我和你妗子强呀！当然，刘姐的话还是可信的，可以等等吗！”
影华面色微红道：“舅别夸了，俺可没钱，是借的！”
“借的！”许文发疑惑地笑道，“哦，我知道了，是借你妈的钱！”回头看着顾明远道：“姐夫，你不是说没钱吗？”
顾明远还没回答，影华便说：“钱不是我妈的，是海涛同学的！”
海涛看出许文发心有不满，便解释说：“是我同学的。这人你认识，叫周童，在上海发了财，前不久才回来结婚。”
许文发稍一沉思便赞道：“是啊，如今市场经济，有能耐的就能挣大钱，没能耐只能靠国家供养着。像你们俩，如果在乡镇教书，一个月那几个钱，按现在物价上涨，一辈子也买不起房的。”
海涛点头称是。影华也帮衬着说：“还不全靠舅你给罩着。听说要合中心校了，不知道有啥变化没？”
许文发点了一支烟，慢悠悠地说：“唉，我说的正是这事儿。海涛也不小了，总不能光在刘姐那儿当差，不如趁着合中心校，活动个职务先锻炼着，以后再慢慢提拔。”
海涛心头一震，许文发果然高瞻远瞩，可是按他的说的办能行吗？
顾明远放下筷子笑道：“有你这老舅在，涛子的事还不都看你咋安排了？”
岳母也微笑着看他，委婉地说：“是啊，你是舅，一切都看你的了！”
影华却有些茫然，不知说什么好。
许文发饮一口酒，叹道：“我何尝不想办好呀！但是形势逼人呀！我还得筹钱去摆布竞选的事儿。这几年你们也知道，我的钱都让俩小子给铺张得没有了。搞这个竞选我也算了，少说也得花个十万二十万的，我正愁这个呢！”
说到钱的事，众人都沉默下来。海涛方知舅舅哪里是喝酒，分明是来筹钱的。他心中暗想，今后若真要回去弄个职务，还得许文发从中帮忙提携，便慷慨地说：“舅真是立等着急用，我那同学前天拿来的钱，先借你用着？”
许文发一听此言，两眼放光地说：“那敢情好！来，咱爷俩先喝一杯！”影华只好顺着说：“客气个啥，那钱放着也没啥用！”
于是众人一同举杯喝下，一瓶茅台就见了底儿。许文发却嚷道：“姐夫，啤酒来几瓶！今儿我要和涛子一醉方休！”
顾明远忙搬来一箱青岛啤酒。几人又喝了半箱才算尽兴。
酒后许文发向海涛打听和陈玉文关系如何，醉醺醺地说：“你还要帮老舅的忙。事儿办成了，咱爷俩就不用再比画什么了。我没闺女，影华虽是外甥女，自小我疼她就像亲女儿一般！”影华听他这样说，美滋滋地看着海涛抿着嘴笑。
送走了许文发，海涛三人回到家中，下午又去学校上课，一直忙到天色向晚。他出了学校，侯敏杰与丁凤正要去街上吃饭，便邀他同去。他明知男女一块儿吃饭肯定得自己主动买单，便要了两三个小菜，一人一碗混沌，及时上前付了钱。两位女同胞很感兴奋，纷纷夸他过得滋润幸福，又夸影华人漂亮，还贤惠。他被两人夸得云里雾里，回家看到影华坐在已睡着的凤荷身边，噘着小嘴很不高兴，还以为她知道了这事儿在吃闲醋，便问道：“咋啦？谁惹你生气了？”
她脸色阴沉地说：“你怪会讨人情！我还没说，你倒先把钱借给他了！”海涛听是这事儿，疑惑地问：“咋？这钱借给你舅，你还有啥意见？”
她抬眼瞅瞅他道：“爸妈有钱都不愿借给他，生怕他竞选不成落了空。你倒好，刚从别人手中借来钱，一转手都给了他。你不怕出事儿呀！”
生意人果然处处都考虑得细，无论做啥都讲究个亏本赚钱。海涛忙安慰道：“算啦，你说不借就不借吧！明个他来了，就说钱让人家要回去不就得了！”
影华却哭丧着脸说：“你倒脱得干净利索！说借就借，说不借就不借。弄得我里外不是人！你多好看？现在你再会说也没用，舅舅半晚上就把支票要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