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家来，雷声住，雨点落。老杨兴奋地进屋，月娥却感慨地说：“雷暴雨，三贺场。这三天没好日子了！”老杨看她一眼笑道：“蔡猫都死几年了，你这天气预报也不灵呀！”月娥没理会他，只坐在房檐下削着黄瓜吃。老杨也从簸箩里拿根黄瓜，用手搓搓上面的毛刺吃了起来。
谁料此后三天果然是在中午前后都下了场雷阵雨。老杨便在家中陪月娥看梨园春的光碟，却忘了孟庆贺安排的事情。这日刚看到擂台赛正紧张的时节，电话铃突然响了。老杨忙去接听，一听是孟庆贺的声音，方想起送学生的事儿。不过，孟庆贺是通知他赶快到学校去查学生的中考分数。他不敢怠慢，放下电话立刻骑车来到学校，发现萧逸文与崔锋都在，刘长海也拿着本子坐在一旁。孟庆贺正坐在电话机前，一步步地输入学生准考证号码，仔细地听着里面报出来的分数，不时地用笔在纸上记着。
萧逸文看老杨进来，张口问道：“学生的准考证号码都知道不知道？”
老杨拍着手中的黑皮笔记本点头道：“都在我的本子上了！”
萧逸文安排道：“查的时候，拣每班十几个重点学生查一下就行了。查询费很贵，每分钟都一两块！”
崔锋答应道：“其它那些混水的不查也罢，瞎浪费电话费！娘的，这领导真会办事，分数下来也不直接下发分数单，还要通过电话查询，这不是明显地吭老百姓几个钱吗？”
孟庆贺忙叫道：“别乱，别乱！听听，乖乖，这学生考得不错吗！”
萧逸文上前看他记的分数，是六百五十八分，面上微露喜色。老杨与刘长海上前看了一下，心里都是格登一下，难道说这么高分数的学生会在崔锋班中？同时也都暗自祈祷，但愿自己班的学也能考得这样高。
孟庆贺脸上更是兴奋异常，手指按键也就更快了。经过近半个小时的查询，崔锋班内十四名有望考上泉安一中的学生全部查完。大家仔细一看，六百分以上的竟有十二人，最高的竟然达到六百六十四。按照往年惯例，六百分考上泉安一中是有绝对把握的。
萧逸文对崔锋道：“看来你班的学生考得很不错。咱再看看下面这两个班的，老杨，你来查！”
老杨手里捏一把汗，激动地上前去查，但不知按什么号码。孟庆贺忙上前帮忙道：“好了，为了节省电话费，还是我来替你查吧！别怕我查错了就行！”
老杨高兴地把笔记本递给他，退到一边，他也担心查得太慢，校长会心疼电话费。
孟庆贺打开笔记本，看到密密麻麻都是学生的准考证号码，疑惑地问：“老杨，这都查呀？总得划出哪些是重点呀！”
老杨忙拿出笔来，在每个重点学生的号码前打了个勾。孟庆贺开始查，大家倾耳细听着，第一个学生的分数是六百五十四分。崔锋便笑了一声道：“老杨，你班里学生考得够高的吗！”
老杨不知是喜是忧，满脸不自在，这分数毕竟没崔锋班中的高，他作为复习班班主任实在是有点撑不起面子来。
孟庆贺很是得意，继续查下去。萧逸文则在一旁气愤地说道：“这市教育局真缺德，分数明明下来了，还不发下来，偏偏和什么电信公司联合，让人上网查询，还不是从中赚取一些查询费。乖乖哟，这一笔收入可不得了。全市如果每位考生都去查询的话，就能赚取话费近三四十万。太黑了，太黑了！”说完，他摇摇头，又摇摇头。
听着话机里报出的分数，崔锋脸色渐渐地暗下来。原来被查的十八个学生个个都是六百分以上，而且冯越越考了六百九十八，远远超过了崔锋班的最高分，这个分数应该能上颍水一中。这似乎很让崔锋丢面子。他站起来对刘长海说：“老刘，你自己来吧！我想你班的学生考得会更好！”说罢，他推却上厕所，走了出去。
孟庆贺知道崔锋心中不是滋味，起身让给刘长海查，他坐在一旁听。萧逸文也坐下来，手拿这两个班的分数单，颇有深意地说道：“姜还是老的辣呀！老杨，你这两位达到680分以上的学生很不错，能不能上颍水一中呀！”
老杨与孟庆贺同时盯着他的眼睛，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老杨答道：“咱还得看看人家的分数再说，分数线没有划定，谁都不能下结论！”
萧逸文点头道：“好，你们搞得不错。刘长海，快点查！看有没有超过六百七的。”
刘长海生怕丢了面子，很熟练地按着电话键，对照准考证号码开始查起来。
第一个学生的分数是五百九十八，不太好，他使劲绷着脸，丝毫没有喜色。
第二个学生的分数是六百四十七，他稍稍动了一下身子，唉，总不能老是在领导面前现眼吧！第三个考了六百五十六，他又挺了挺脖子，继续查下去。依次共查出了十一个六百分以上的，最高分数是六百五十九，竟然没有一个接近六百七的。
看着三个班的成绩单，孟庆贺没说话。萧逸文欣喜地总结道：“看看，我说姜还是老的辣吗！长海，你不得不服气，老杨人家就是有方法吗！”
老杨在领导面前得到表扬也不自然，脸上不知是应该微笑还是应该严肃一点。他感到平时努力没有白费，而今接受表扬也是应该的，便紧绷着脸而又略显沉静的立在那儿。
崔锋刚好走进来。他听到校长的表扬，接着说：“对，我与老刘是要向老杨再学几年才行。不过，就这个分数比起其他学校来，咱可没少下劲呀！”
“好吧，我就不多说了。待会打听一下其他学校的分数，然后再作定论。我还要上县去打听一下，看看今年的泉安一中分数线是多少。”萧逸文站起身要走，四位只好站起来，目送着他钻进小汽车内，耳听着汽车马达的声响，鼻嗅着汽车尾气的特有气味，又颇带尊敬的看着汽车离开学校，这才坐下来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
孟庆贺拍拍分数单道：“想不到呀，想不到咱们学校今年能考到这水平。如果按去年的分数线来划分，咱们学校再少也能考进泉安一中三四十人。”
老杨回忆道：“我记得去年泉安一中分数线是五百九十八。如果照这样计算，那校长还不高兴坏了！”
崔锋一直阴着脸，此时危言耸听地说道：“我看没这么简单，所谓水涨船高。咱们分数这么高，人家的也不低。最多不过十个八个罢了！”
刘长海也是满脸狐疑地说：“我看有可能是这样。咱这学生不至于都是超常发挥吧！”
“你别说丧气话好不好！”孟庆贺不满意地说，“到晚上我打电话问一下周围学校就知道情况了。我想分数线不久便可以知道了。我以为，最多不过六百二，一年能上升二十分就不得了啦，哪能会窜那么高？”
老杨英雄所见略同地说：“对，最多也不过这个数。一中分数线绝不会超过六百三的！”
四人这样叙着，都在盘算着自己的班最少也能考上几个泉安一中，也在盘算着按照规定他们能得多少奖金。
天色半晚时，四人才兴匆匆地离开学校。牛顿与马成几人在校门口说笑着，看到几人走来便问成果如何。孟庆贺如实相告，两人非常惊异，想不到咱蔡湖中学的学生这样争气，考出这么高的分数！牛顿羡慕地说：“哟，这样以来咱学校的奖金还不被你们几人给瓜分光才怪呢！”马成也撇着嘴说：“唉，真是这样校长还不心疼死才怪呢！”孟庆贺便正色道：“胡说什么呢！照我看，拿得越多越好！就怕没本事拿！得不到不能说风凉话吧！”两人才显出佩服的脸色。老杨与崔刘三人便神气十足地走过去，颇像二战时坡茨坦会议时的美英苏三巨头一般。蔡湖中学升学的翻身仗就要在他们手中打赢了，他们应该受到足够的尊敬和羡慕！孟庆贺当然也是喜气洋洋，那神情写在脸上，因为这种成绩与他也与有荣焉。
回家后的老杨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他盘算着那两位六百八以上的学生定能录取到颍水一中，这在蔡湖中学还是破天荒的事。他老杨历来是蔡湖中学的一面旗帜，现在看来，这不只荣誉的事儿，更是人生建树之大事儿，万不可等闲视之。
月娥听他谈到这些事，也为他感到光荣之至。她自从嫁给了老杨，虽没享什么福，但她感受到了老杨作为一位人民教师的崇高荣誉。每当有学生家长向她谈起老杨对他们孩子的教育之恩，她洪月娥就觉得很有面子。她决定买些小菜，让老杨喝两杯啤酒。老杨自然乐意，这可是她主动让他喝的，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夜晚，月光照在院子里，四周一片宁静。老杨坐在饭桌前，一边夹着小菜，一边端起酒杯，一口口地品尝，又一口口地啜饮着。他从没如此舒畅过，不仅是因为学生们考得不错，更因为萧逸文一句“姜还是老的辣”的称赞。不要看他教了大半辈子的书，心胸仍是天真得像个孩子，领导的一句表扬能够让他欣喜半天，以至于暗下决心，下学年还继续当复习班的班主任，力争比今年考得更好一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