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影华简单收拾些行李，便让海涛送到泉滨中学，接过刘姐开具的介绍信。刘姐握住她的手说：“你到颍水后要好好学习，回来后我还有大派场呢！”她又对影华神秘地眨眨眼睛，好像暗示什么似的。影华不解其意，却也没说话，把介绍信装进手提袋中。
海涛却很感动地对刘姐说：“真没想到，我这一走，影华倒还要派上大用场了。真要谢谢你呀，刘姐！”
刘姐遗憾地说：“陈老师，本来你不回蔡湖，我和你关大哥商量好了，让你专门做管理。可你也有难处，下面乡镇的工作并不是我想像得那么简单！”她微微叹了一下，似有怨言。
海涛没说什么，毕竟就要离开这儿了，也无需再做任何表白。他骑上摩托准备送影华到汽车站。刘姐却吩咐道：“陈老师，我看你就不用送影华了，我让司机把她送到车站。你到财务室去，把你的工资与津贴都领了吧！”
二人一听也对，影华便提着行李下楼去了。海涛站在原地，不由怅然若失。刘姐看出门道，便劝慰道：“别急吗！影华这一去只不过半月左右，星期天还要回来的！你快去吧，财务室今天清理上学期的账，包括职业中专招生的费用，你都可以同时结清的！”
海涛方向财务室走去。眼望着这里的一桌一凳和校园中的一草一木，一种不忍舍去的情愫积郁心中，他眼中一热，几乎要流下泪来。他悄悄背过脸去，用手揉搓一下。人生其实就像候鸟，对每个栖息地都会产生有留恋之情。他想到了老家，当年他埋葬母亲后只身离开那里，那种难舍的情绪如今品来更是无法释怀。在泉滨中学，他做过生平令他感到欣慰和骄傲的事，也留存着让他不能原谅的遗憾和痛恨，这一切都让他更感亲切和留恋。这种触动心头的感受绝非当年离井背乡时的辛酸和苦痛，其实更多的则是漂泊过后产生的苦涩和失落。
在财务室，他领到六千余元钱，除了当月工资，还有他动员班中七个学生上本校职业中专的回扣。侯敏杰也在领钱，她只领到五千多块钱，便羡慕地说：“陈组长，看你多幸运，都要走了，还得了笔外块！”
海涛捏着这笔钱，并没有丝毫的庆幸与感奋。他只是笑了一下，心头却默默地问道，这七个学生倒不知在这里能学些什么，如果他们注定学不到知识和技能，那么他手中的这笔钱就是他们这三年的卖身契。换句话说，这七个学生就是让他给卖了。
他从财务科了解到，到目前为止，泉滨中学中专部共招生四百余人，其中70%是本校毕业的学生。如此算来，仅招生的回扣就有十几万流进了班主任的腰包，他虽得到三千五百元，与其他十三个班主任相比，这恐怕是最少的了。想到这里，他反而心安理得了。目前中专招生就是这种模式，这些回扣虽然来得不够正当，即便他不要这笔钱，也会让别人得到的。
下得楼来，他遇到了许治春，两人寒喧了几句。许治春已得知他要回蔡湖，拍拍他的肩膀说：“唉，命运是无情的！你好好干，以后会混得比我强。不过我告诉你，那姓萧的可不是什么好鸟！你还年青，看不出他的伪装，千万要小心别被他圈到了里面！”
听到这话，海涛想起影华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心里无限凄楚，但仍坚强地说：“没事儿！别说回蔡湖，就是回陈家庄，我都无所谓。古人讲，宁为鸡口，无为牛后。我想，在小地方工作可能会更适合我这种人的！”
许治春点点头，微笑着道：“好，好，有勇气，毕竟是年青人！以后回泉安别忘了找我，咱们可以多喝两杯。工作上如果有啥磨不开的，找我也可以帮你出出点子的！”
二人分别后，海涛推着摩托正要骑上往回走，迎面又碰到了王朝辉。王朝辉也听说了他的事，微笑着说：“咋，听说你回蔡湖了，今天怎么有时间到这儿来？”
“领工资的！”海涛苦笑着，“你有啥事儿？”
“与你一样，钱不够花的了，这才来。”王朝辉满脸阳光，颇是自得。
海涛不愿与他多言，发动了摩托，准备回家。王朝辉偏偏叫住他，海涛回头疑惑地看着他。他走上前来问道：“你还记得李云鹏吗？”
海涛点头道：“你说的是李主任？”
“对，正是他！”王朝辉神秘地说，“他现在混得不如意，与老婆离了婚，养着两个儿子上学，现在又娶了一房，偏又生一男一女。上几年在乡下私学弄点儿外块，差不多能养活一家人。现在两个儿子都上高中，花钱开销越来越大，他想到咱们学校来。我看着心里挺难过的，就想帮他活动活动。你看你和刘姐关系那么好，这事能不能通融一下？”
海涛很想拒绝这种事儿。因为他曾从周童口中听说过李云鹏的劣迹，竟致水莉莉后来下嫁当了填房，如今生活得苦不堪言。但想起他曾经是自己的老师，一种怜惜让他不忍回绝。如今李云鹏落到这个田地也算是咎由自取，自己惹能帮他一把，也算尽了师生情份，他便慷慨地说：“这事我能帮忙一定会尽力的。不过，我想你找许副校长说说，这事保准成！”
王朝辉面露难色道：“跟老许说过了，他同意了，但很怕刘姐那儿通不过去。你知道刘姐最恨这号人，付玉石到现在都不敢和她打照面呢！所以我和你讲一下。你只要和刘姐提及李云鹏是你的老师就行，其他的事都由我们来办！”
海涛当下表示：“这个没问题，我回去就给刘姐打电话说。你放心好了！”
王朝辉感谢地说：“好，好，这事我先替李云鹏谢谢你！以后弄好了咱们再在一起搞两杯。你先回吧，我也去领工资！”
海涛当下骑着摩托向大街上赶来。行至泉安商场外的马路上，他迎着东南天的阳光向前看去，但见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手扯一个男孩正向马路另一边走过。看这背影，海涛忽觉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如此想着，摩托已超过两人，他下意识地再回头，那女子也抬脸向这边看来，映着阳光，海涛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张白净的脸，两弯浓眉遮不住含情的目光，一颗美人痣俏立其中。这不正是他前些天四处寻找的红玉吗？她果然在泉安居住，不然绝不会扯着孩子的。他心头一振，颇有些激情难耐，终于又看到了红玉；可是不知为什么，摩托就在这时候突然熄了火，他忙着手脚并用，一连几次都没发动起来。当他手忙脚乱地把摩托发动开，再回头去看，却不见了她的踪影。他万般无奈地把车子停到泉安商场外，坐在那里静静观看来往的路人，希望能再看到红玉的身影。
直到正午时分，他坐在那儿竟有些昏昏沉沉了。他总觉对不起红玉，极想和她叙说一下过去的一切，却又担心真正见到她时分外难堪困窘。这种矛盾让他在烈日下呆了两三个小时，他终于揣摩出自己的可笑之处。红玉带着孩子在泉安生活，自有她的生活方式，他又何必一定要和她相见呢？况且他只是个教师，手中无权无势，即便见到她，又能帮她如何度过难关？再说他与红玉本都姓陈，论辈份该叫她姑姑，不相见还能心如止水地生活着，一旦相见岂不都更加难为情，毕竟两人的肌肤之交是苟且之事，若是传到他人耳中，岂不更让人羞愧？
想到这些，他不再执拗地坐在那儿，骑着摩托回家去了。
这一日，他过得甚是无聊，除了看电视，便是躺在床上假寐，恍恍惚惚中，他时而在梦中游动，时而在现实中生存；有时与父母一起劳作，有时与周童等人一起玩笑，有时又与少时的一群伙伴嬉戏打闹。傍晚来临，他没起来吃饭，他很想就这样睡下去，睡下去，生活让他感到太无聊，他真想一睡不醒，永远永远地沉眠下去。
正当恍惚之中，手机响了。他以为是影华打来的，一看竟是许文发的，接过来听道：“涛子吗？明天别忘了，咱们要回蔡湖。你是和我一起走，还是单独回？”
海涛便问道：“你有车吗？”
“本来没有的，但我听说孟庆贺要到县里来采购教学用品，应该在十点左右返回，我趁他的车子回去。你呢？”
“那就趁着一起回吧！能省一点是一点吗！”
放下电话，海涛腹中饥饿，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做什么吃呢？他环视屋内，什么都没有，还是到街上随便吃些吧！
在小吃部里，海涛要一碗拉面，又喝了一瓶啤酒，急忙回家看电视。他的手机落在了床上，上面有未接电话，打开一看，原来是影华打来的。海涛便回过去问她什么事。可是，手机响了半天也没人接听，再次拔过去，依然如此。他放下手机，忽然想起王朝辉安排的事，便给刘姐打了电话。刘姐很开明，听说李云鹏是他的老师，便说：“没事儿，你涛子安排的人我信任。就让许校长给他安排课得了！”挂断刘姐的电话，海涛忙着给许治春打，许治春高兴地说：“好的，托你的福气，明天就给他安排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