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声准时响起。海涛站在讲台上，一时迷糊得想不起是什么课，随便问道：“今天星期几？”十几个学生一起回答：“星期三。”他还是有些迷糊，又问道：“这一节啥课？”众人齐声答道：“语文课！”他拍着脑袋笑道：“哎呀，这一段时间都整懵了，什么课都记不得了。好吧，我们上语文课！”他从讲桌下拿出教学用书，又迷糊得不知该上哪一课。近两个周以来的语文课都因为做资料由教务处调给其他人上了。他默默地打开课本，方记起应该上《孙权劝学》，便开言问道：“同学们，我们今天来上《孙权劝学》这一课。要求大家预习的内容，大家预习得怎么样了？”
学生齐口同声回答：“预习好了！”他抬头注视大家，正待提问启发，却发现还缺了四五个人，脸色一沉，心中暗道，是先上课还是过问一下呢？随即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走下讲台，朝缺席的座位走去。大家也都朝这几张桌子看去，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与这班学生相处两个多月了，海涛已经认识了全班每个学生。他仔细辨认了一下，便叫出了这几个缺课孩子的姓名，其中仍是少不了刘肖风和何云标两人。他摇头叹道：“又是这几个活宝！有没有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班里静下来，却没人回答。他拍拍正低头自顾翻抽屉的张大虎，问道：“这两个人到哪儿去了？”张大虎并不在意，嘟嚷道：“我咋就知道他们到哪儿去了？”海涛便和言悦色地说：“你看，你们是好朋友吗！我问你是相信你呀！”张大虎并不被他的温言良语打动，一扭头道：“我们咋就是好朋友了？我不和他们玩，他们前两天还找人要打我。你咋不管管他们？”
听这话，这三个活宝肯定是闹翻了。海涛便说：“他们要打你，你也没告诉我呀！现在他们没来上课，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如果不告诉我，不也是你的不对吗？”
“能出啥事儿？”张大虎眼皮一抬，口中嘟嚷道，“不就是上网吧去了吗？刘肖风看见你们上逍遥居去吃饭，就对何云标几个讲，老师吃饭喝酒去了，下午肯定又调课了，咱们都上网去。他们几个就都跟着去了。”
总算弄清了这几个孩子的去向，现在也没法停课去找，海涛只好布置道：“那好，张大虎，下课后你领着两个班干部去找他们五个。一个都不能少地带回来，我有奖励！”张大虎低着眼皮点点头。他才开始正式上课。
一节课下来，虽然他尽力把这一课的精髓强调多次，希望学生能够认识到读书的重要性，但他发现还是很少有学生认真听课。午后的气温并不高，但不少学生昏昏然地坐着，有的直着脖子无精打采，有的眼睛半张着似睡非睡的眼，更有的趴在课桌上垂涎横流。张大虎则不时在课桌底下摸着什么东西。海涛思量着下课还要让他去找人，便没有怪罪，只力求把课讲得生动些，再生动些，但还是扭转不了死气沉沉的课堂气氛。他走下讲台，拍拍几位口水流到桌子上的学生，又拍拍张大虎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玩手机，又回到讲台上讲起来。然而，瞌睡像笼罩空中的雾霾，无论如何都驱散不来。不久，又有几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海涛只得喊几人站到前面，却听到张大虎小声嘀咕道：“还不是又包夜熬了个通宵！”不用打听，他们多是在网吧里上了一夜的网。海涛不由摇头叹息，古人都希望自家庭院能够多长些“芝兰玉树”，君子更希望“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无奈班内学生竟如此不知上进，真是朽木难雕！但他并没有将失望写在脸上，仍是热情洋溢地坚持着把课讲下去。
终于下课了，海涛对张大虎和两个班干部说：“你们三个快去把他们五个给找回来，我给你们发奖品！”
三个孩子喜孜孜地走出去。他也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办公室。以前，办公室放着几张破烂的办公桌，桌子上堆着成摞的作业，往往灰尘满屋，很少有人到此办公。此次为了验收，彭伊味竟良心发现，为各个办公室更换了一批新的办公桌椅。此时总算有几人坐在那儿办公。看见海涛进来，陆文豪没话找话道：“领导来了！这上午验收得咋样呀？”他便笑着答道：“陆老师别叫领导好不好！咱又不是验收组的，要等萧校长回来才有眉目！”
正说话，张大虎三人已奔了进来。他便问怎么回事。张大虎道：“值日老师不让出去。”海涛忙拿出纸笔，写清事由，签上姓名，让张大虎把这纸条交给值日老师。三人像得了圣旨一般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陆文豪好奇地问：“陈主任，你班学生咋就那么多事？一来就是好几个！”
海涛扭脸对他说道：“谁知道呀！我这个班是不是全校最丢劲的？班里学生不出这事就出那事。”
坐在旁边的刘凭臣摇摇头道：“别提！这不是你一个班的事儿。全校都这样。哪个班不出事？你那个七（4）班还算不错，上课最起码能讲下去。马成的七（6）和牛春晖的七（8）班，你简直没法管。我教他们语文还好点，你问齐丽丽就知道了，她都哭好几次了！”
坐在角落里的一位不大说话的女教师此时也开言道：“刘老师说的也是真的！我也没见过这么狂的学生！我教那个九（4）班，就没见学生到齐过，不是缺三个就是六七个，上课不讲话却塞个耳机，或者干脆玩游戏、看MP4。我给他们讲道理，他们一个个比我还会说。我找彭主任反映，他让我别太认真，快毕业了，能哄一天哄一天，只要不打架就成！”
这便是与卞婷婷同住在女生寝室的冯敏，据说是省师大的高材生，能文善诗，然而相貌不佳，不仅身材瘦小，而且面容微露饥色，仿佛是营养不良。也许自古都是才女无貌，貌女无才。可怜这样一个才女却被分到九年级最差的班教语文。九年级原有四个班，九（1）与九（）班是所谓的加强班，九（）班学生太少，都拢到将九（4）班也只有四五十个学生，偏偏让她给遇上了。九（）班遂易名为复习班，交给老杨也仅招了三十几人。陆文豪有幸教复习班语文课，也许情况会好许多。海涛便问他道：“陆老师，你那复习班的成就如何？”
陆文豪放下笔道：“如何呀？谁也不好说。咱这小庙的和尚，哪见过复习班学生这种学习态度？我看老杨是晚节不保！听说他年前就要退休，干吗还要接这个复习班？有福不享是傻瓜。弄不好明年搞个光头，那可就难看了！”
海涛惊异地问：“咋？差得不像样子吗？”刘凭臣咧着嘴笑着看他，冯敏也侧身来，眼中露出惊异的目光。
陆文豪摇头道：“我说得你们可能不信。咱们下周还能不考试吗？一考试就见分晓了。我已检测过两三次了，那学生写的字我都认不得几个，最起码的背诵知识点都不得分。基础差到这种程度，老杨居然还敢收，不出洋相才怪呢！”
刘凭臣便如数家珍道：“咱们蔡湖中学收的学生就这水平。我以前在杨新教，他们复习班都能收八九十人，中考分数低于五百八十分的都不收。一考试百他之七十都能考个六百多分，那才有希望呀！”
陆文豪点头称是。刘凭臣大学毕业，曾在杨新中学教过几年语文，据说是个行家里手，后来与蔡雪茹成家，考虑到蔡家在蔡湖有些市场，便调到蔡湖中心校，图谋配个领导干干。无奈萧逸文自恃根基牢固，根本没把他这个语文精英放在眼里，只让他教个差班。他也落得清闲，无事便到街上找人打麻将，据说一年能赢个一两万，比教书上课强许多。平时他一叙及往日辉煌，颇有怀才不遇的感慨。
事实上，多年以来，蔡湖中学虽是蔡湖乡唯一的中学，却无法与杨新中学在教学上相抗衡，其中缘由倒不是教师水平低，的确是招收不到好素质的学生。每逢秋季七年级招生，萧逸文三令五申不许全乡各小学把优秀毕业生送到外地读书，并制定奖罚措施。也许是迫于威严，也许是为了送一个优秀生一百元的奖励，各学校尽力把好学生送到蔡湖中学读书。按照报名情况分析，百分之八十的优秀生都招到了校内。可是一待期中考试才发现，那些所谓的优秀生多是冒名顶替的。萧逸文得知真相后也是无奈地摇头。他用尽了方法，花钱费事还是照样招收不到好学生。几年下来，他仿佛疲惫了一般，只顾忙于校务外交与吃喝打牌，对教学质量也不太刻意追求。反正现在是按在校人数下拔公用经费，并非是优秀生或者升学率来下拔，只要有学生在，管他优秀不优秀，他能做个校长就中，能有钱花就不用担心其他的。这也许就叫做当天和尚撞天钟，不当和尚不敲磬，他图的就是有职有权有乐玩，管那么多身外事干吗？老子主张垂手而天下治，他萧逸文苦恼经营多年，现在也可无为而治，一切顺其自然反而更省心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