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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上过自习，海涛没再回到住处。他来到中心校办公室，打开电脑，准备上网查些资料。还未等浏览网页，一阵敲门声传来，他心里一惊，莫不是又出啥事了？打开门一看，原来许文发拿着一叠材料疑惑地站在外面。他只得解释道：“没办法！班里一位女生老是偷别人东西，其他学生反对她住寝室，我只好让另一个女生与她一块住我那个屋里。我就住这儿了。本来想和你说一说的，但白天我没看到你！”许文发没理他，走进来看看屋内陈设，把材料放在桌子上说：“你班中的事你料理好。我找你是清理吃空饷的事。你把这些材料用表格做好，要把每个学校每个教师所任的科目列好。每个学校一张表格，按顺序将全乡各个学校排列好，明天县教育局来人给所有教师逐个拍照。看来这回要动真格的了！”海涛上前翻看那叠材料，原来是各学校报来的教师信息，足足有三四百人，这又够他今晚忙活的了，便担心地问：“难道这一回真把那些名誉上借调却一直在私学上课的教师挤出来吗？”许文发冷笑道：“那不大可能！这都是经萧逸文研究过的结果。你只管做好，其他的不要多问。哦，对了，你通知影华明天也回来照相。她的工作安排在你们村，你看看陈家庄小学的报表上有没有影华的教学安排？”海涛翻看了一会，找到了陈家庄小学的报表，果然有影华的教学安排，是三年级的数学。看来萧逸文并不想动真格的，这其中自然有他这样安排的理由。
许文发走后，海涛给影华打了个电话，要她把泉滨中学的事料理一下，明天及时回蔡湖中心校照相。影华诺诺地应了。他便开始静心逐个输入信息，将每一个以借调名誉调出的教师都安排到相应的学校顶岗工作。他心有忐忑，如果这些借故调出的近四十位教师都能在本乡工作，那么全乡的师生比基本上与国家规定的师生比相当。然而这些教师一部分在县城一些公立或私立学校捞外块，还有一部分干脆做生意或在家赋闲。他们都与上级领导或中心校领导有着或近或远的亲戚。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们便能得到通知，及时返回原单位上岗工作，以便应付核查。海涛清楚地记得，二零零三年秋曾有过一次类似的清理，他和影华分别回到蔡湖和老庙乡应付检查，仅给学生上了一堂课，待检查结束就又返回泉滨工作去了。这些年来，教育局虽多次叫嚣着要清理脱岗人员，但一直碍于各层保护未能彻底实施。此次在县委县政府的督导下再次清理吃空饷人员，看起来动静不小，其实也可是雷声大雨点小。因为这些借调走的教师绝非无名小辈，与各个阶层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上级的想法与决策都是正确的，但可怕的是若要斩断了这个利益链条，就会动了不少人的蛋糕，因此各方力量都会想尽方法阻碍清理工作的开展。
想到这儿，海涛不由为当前的教育感到悲哀，心中焦躁不安，又分外烦闷。尽管他明白如果动真格的，他与影华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但他更清楚的是，在国家诸多的建设中，有些工作可以玩些虚假的数据游戏，但作为百年大计的教育是万万不能玩游戏的。这关乎着一代又一代学生的教育问题，更关乎着整个国民素质的提高，如果所有教师都只拿工资而不工作，那么教育岂不烂成了一个烂摊子工程？这要比经济飞速增长时期诞生的豆腐渣工程的危害更大更可怕。一个豆腐渣工程危的只害是一个部分人；教育工程一旦烂了，遗害的将是整个一代人甚至几代人。这在共和国历史上是有着前车之鉴的。
他一边输入信息，一边痛惜教育的腐败。这种腐败，说到底是中心校的纵容所为。他曾听赵奉宪介绍过谭新镇中心校的情况，但凡有教师要借调出去，中心校即扣除其工资的百分之四十作为学校收入对待。多年来，谭新镇真正借调到县各大学校的教师都不服气，联合起来多次上访却都没有结局。原来谭新镇中心校校长程玉玺是省人大代表，他总能够以教师严重缺编为由拒绝全额发放这些借调走的教师工资。他的这种管理方式当然产生了良好的效果。近些年来，谭新镇六七百教师教师借调走的很少，对全镇教育的影响也极小。虽然这种苛刻的管理遭到不少人的反对。这些人便说他是搞专制主义，是教育界滋生的地头蛇。他们认为，借调到公立或私立学校的教师，同样在为全县教育服务，工资不应该被克扣；而且，从现实来看，不少年青教师收入微薄，为了生活承担重任，利用工作之余到其他学校加班工作，获取应有的薪酬，不仅不影响工作，而且能锻炼个人能力，有助于促进教师的成长，是符合当前教育体制的，工资更不应该被克扣。他们还举出实例，民国时期的许多名师尚能自由任教兼职，比如鲁迅在北京曾经在几个学校任教，为什么在共和国诞生五六十年之后的中国，还会有这种专制主义的存在？然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哪家说得更符合事实更有权威，谁也无法解答。就海涛所知而言，全县除了谭新镇敢克扣借调走的教师工资外，其他乡镇几乎没有这种现象。正因为如此，主导公立教育应高于私立教育之上的人士认为，我们的师资由于大量流失到私立学校而对公立教育造成了巨大影响，必须及时有效地加以控制并逐步杜绝这类现象的产生，以便引导私立学校独立培育他们的师资力量。这种呼声无疑受到了新的县委县政府领导的重视，再加上十多年来泉安教师正常调动工作一直处于停滞状态，此次清理教育界吃空饷工作自然应运而生，怕也是为了下一步教师正常调动打下更为坚实的基础。
想到这，海涛似乎明白了此次清理吃空饷的意义所在，输入信息的速度明显加快。到十一点左右，全部信息均已输入完毕。他又校对了一遍，生怕遗漏了某个人，果然错误不少，妗子刘伶的信息便被输漏。他仔细查找，便补到许大营子小学老师信息表内。最后，他伸了伸累得发酸的腰身，关闭了电脑，想出去走动一下，还想着去住处看一下两个孩子是否正常休息。最后他却打消了这个主意，简单地洗漱一下便躺下休息。疲惫至极的大脑没容他天马行空的乱想，便送他进入到香甜的睡梦里。
第二天起床，他将材料打印出来，奔到食堂吃些便饭，便进班看班。葛红艳与许晴晴从面前经过，他注意到两个孩子都是面若桃花般灿烂，暗自庆幸做对了一件好事，毕竟没让葛红艳这个孩子因为个人品性问题而致孤立无援。这对她肯定有帮助的。他相信这样做是正确的，而且是人性化的管理，是能够产生较好的影响的。
晨读开始时，便有不少陌生的面孔走进了校园，来到中心校办公室等待照相。海涛担心影华来晚了，便又给她打了电话。她回话说正在车上，一会儿就到了，让他骑车去公路边接她。他安排好学生读书，借来电瓶车去公路边接她到中心校办公室。此时赵奉宪带着县教育局来的摄影师开始为大家拍照。海涛将教师信息材料交给他，他便将到校的教师招呼到中心校会议室，并告诉他们此次清理吃空饷的严峻性，逐个安排他们到被安排的学校上课，至少也得坚持一周左右。便有人叹息这些天又得来回奔波，也有人偷偷地谩骂着，他们都已借调十来年了，竟然编制还在蔡湖，这明显是政府不作为！
海涛抬头细看，认得骂人的竟是当年教过他化学课的王田文老师。听说他借调到泉安三中，时至今日已经十多年了。海涛便满腹感慨，如此境况竟不知孰是孰非了，究竟是有人在钻教育的空子坐享其成，还是政府不作为导致他们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正在思考，影华拉他来到一边。他看着她问是啥事。影华道：“我要回陈家庄上课，你看咋办？”海涛两手一摊道：“能咋办？不就这几天吗？你坚持去就行了，晚上回来就住这儿。这事你和刘姐还说不通吗？”
影华翻眼怄气道：“你说得恁简单！刘姐那儿倒没什么事，只是这样上下来回地奔跑，可让我遭罪了！”
海涛指了指其他人说：“他们不也一样吗？你坚持一下，逢场作戏，就这几天！”她却脸色阴沉着，嘟嚷道：“我跟咱舅说说。妗子都不用再回来上课，还有那个你的同学叫什么，哦，对了，叫薜雨露的怎么都没回来，我也不回去！”海涛担心别人听到，小声怪她道：“别找麻烦了好不好！舅舅若有办法，也不会通知你回来的！雨露不回来上课肯定也有人出面说话，你怎么能这样不知好歹！”影华这才不再作声，退到一边等着拍照。海涛正待去班里上课，忽见许晴晴跑过来，站在门口向他急切地招手。他心中猛然一沉，坏了，班里肯定又出坏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