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痛心的无眠，让海涛想了很多很多。天亮之时，躺在床上的他稍稍闭眼，不久便被早到的学生惊醒。他披衣起床，走出门来。天色暗淡，似乎很是阴沉。他双眼肿痛，昨夜的酒意还未完全消散，腹中尚感酒气直冲。他看到大门外有学生来回走动，便上前打开大门。几个孩子审视着头发零乱的他，却不敢进门，依然在外面晃悠。他没责怪他们，他们能及早到校也是尽了责任。一想到“责任”二字，他就心潮难平。他不知道目前的自己应该尽到什么责任，难道就是上好一节课批改好一次作业吗？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责任太容易尽到了。然而整所学校都要他去管理，他必须及早改变学校的落后局面，才不枉返回老家当了这个校长。而今已回校两天，除了上几节课外，他什么都没做。昨天的他考虑着为教师隔两间办公室，陈玉文是否已安排陈玉贵去做？今天如果还只是替他们上课，那么他当这个校长岂不是个临时代课的？他越发觉得自己太过软弱无能，再看看宁静的校园，他竟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简单地做些饭，他喝了两碗粥，方觉腹中好受一些。正在洗碗，但见陈玉贵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个陌生人。海涛疑惑地问道：“陈叔有事？”陈玉贵道：“昨天陈玉文告诉我，说你安排找人把五六年级的教室隔开。我找了工头，你和他谈谈价钱吧！”海涛看那人老态龙钟且又骨瘦如柴，便说：“价钱还不好讲吗？人家啥样咱啥样！”陈玉贵解释说：“价钱倒都好说。不过咱得让他们给咱开发票，不然到中心校入不了账也是瞎搭。”来人便讪讪地一脸歉意道：“陈老哥又给我出难题，我带几个老家伙做些零活挣俩零花钱，哪有发票？以前我给陈玉文做活都是给现钱，从来不问发票的事。总不能现在就要发票了？”海涛听明白后，便道：“发票的事好说，你们先做着，学校干活还让你们贴钱不成？陈叔别为难他，该让他们干得了！”陈玉贵忙道：“陈校长，我只讲把活安排好，这发票的事你说不难，就交给你了。你可不知道那柳旭东多难缠，没有正规发票你一分钱都要不到。你看着账面上的钱有的是，可花不到手干着急！”海涛笑着说：“我知道一些，但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咱们只要是为学校花钱办事，就一定能报掉！”
听他这样表态，两人不再理论，陈玉贵带那人去看班级。海涛收拾好碗筷也跟着看看。两人已谈拢，准备下午开始动工。海涛凑上问道：“砖头都联系好没有？”陈玉贵道：“砖头、水泥、沙子都联系好了，上午就送来。这些琐碎巴叽的活你不用管，你只要把大事给拿捏准就好了！”海涛爽快地说：“好，这事儿就交给你办。花钱多少都不要紧，要把事情办妥就中！”
上午果然有送砖头、水泥和沙子的车开来。海涛上前看看砖头质量，发现砖头的颜色太淡，便拿起一块朝地上摔去，砖头顿时碎成几块。开车的是个胖子，并不认得海涛是谁，厉声问道：“唉，你摔砖头干啥？”海涛抬眼看他道：“你这砖头质量不行，太差了！”他却霸道地说：“行不行碍你啥事？”海涛生气地说：“这砖头不行咋不碍我事？”正好陈玉文从旁走过，拉着他的手说：“涛子，别激动！这砖头是小东窑厂里的。我本来就不打算要，可玉贵偏要他的。唉，算了，不能因为这点事得罪了他个狗日的！”海涛生气地说：“不行，是谁的都不行！咱们给学校办事不能马虎，必须让他拉回去换。”那胖子却还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陈玉文见这样僵持着，便去找陈玉贵。
不久陈玉贵到了，他没去和海涛理论，上前对胖子说：“这一车砖头你给我拉回去换掉，要烧透的。再拉这样的砖头来，你对小东说我们不要了！”胖子果然听话，发动车子拉出校门走了。陈玉贵便过来对海涛说：“我只安排让他们送三千砖，他们以为是铺地用的，就拉了这砖。”海涛生气地说：“你安排做事一定要细心。这砖头不能用。还有那水泥与沙子，你过去看看，差的不能要，咱们不能花钱办坏事！”陈玉贵点头称是，等海涛走回办公室，他摆摆手让拉水泥和沙子的司机卸车，吸吸嘴回班里去了。
下课后，胖子又开车过来。海涛听到车响，连忙走出去看那砖头，还算满意，就不再搭腔。一群学生围绕送来的沙子堆玩耍，把沙子扔得遍地都是。他上前制止道：“别乱扔，迷住了眼可不得了！”那群学生慌忙跑开。海涛扭脸看到李存河站在北面房檐下与王敏中叙闲话，声音虽小，但北风吹来还听得清楚。
“老李，我看这当官的都是这样！”
“啥样？你别胡说！”
“我怕啥？过了春节我就不干了。”
“不干归不干，现在干着就不要乱说吗！”
“这是事实吗！你看见没，才来两天就大兴土木了。古语讲得好，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说得真对！”
“你既然知道，何必多说？再说这对咱们也有好处，总算有地方办公了。不动工做这些，你也没看钱在哪儿堆着放烂！”
“这个我可不知道。你老李是正式的，能趁个桌角多吃两回。我一年就拿那几个钱！说再好，都与我没关系！”
海涛能够听出来，他们对修隔墙的事有看法，便扭身回了办公室。他心中虽然不舒服，但还是告诫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走得正做得正，不怕他们说闲话。
放学后，海涛回屋正淘米做饭，陈玉文与陈玉贵却进来了。他问他们什么事。陈玉贵说：“陈校长，上午就到我家吃顿便饭吧！你婶子已经做好了，就咱们爷仨，简单的！”海涛抬眼看着陈玉文。他也讪笑着说：“去吧！你看，前天在我家吃了，不到你陈叔家去，他会说你看不起人他，有意见呀！”海涛挠挠头，只好把淘好的米放下，跟着他们俩一起去了。
午饭很简单，陈玉贵让老婆杀了个老公鸡，清沌了一大锅。他又到王同耀饭店里切了二三斤热卤菜，三人坐在一起又吃又喝，算是打发了这顿午餐。海涛猜想陈玉贵肯定是有啥事要办，在饭桌上会提出来的。可是一顿饭下来，陈玉贵和陈玉文只让着他吃菜喝酒，其他的话啥都没提。他很是纳闷，也不便提起，便叙些中心校校长交流的事儿。陈玉文才兴奋地叹道：“娘，姓萧的那个狗日的捞饱了也该滚蛋了！倒不知这个刘本初是啥货色，看看他能有啥蹶子可尥！”海涛知他对萧逸文怀恨在心，便不多言。陈玉贵也从旁叹道：“我看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当官的没几个好东西，都是脸厚心黑的家伙。谁嫌钱扎手呀？”海涛点头笑笑。陈玉文便摇头道：“嗯，你这样讲也对也不对！世上也有些清官，只是他们抻不开劲罢了！”海涛不想介入，便只顾吃饭。两人也不再理论，很快便结束了饭局。
待海涛回到学校，但见早上来的那个工头带了四个老头坐在院子里。他便想起正值上课期间，没法开工砌墙，忙对他们说：“你们能不能到周六周日再来，现在上课咋干呢？”那工头眯缝着眼想了一会儿道：“你们这点儿小活真难缠！周六周日我们还要到另外两家去做，因为他们要打顶上梁，管我们吃饭，我们不去干活咋行？”海涛知晓民间建房打顶上梁要款待工匠，也为难地说：“那咋办呢？我们总不能不上课让你们做吧！”其中一个老头说道：“你们该上课上课，我们动作小一些，不影响上课的！”海涛无奈，只得同意，便回办公室取钥匙，打开五年级班的门。他们便开始干起来。海涛盯了一会儿，感觉到困倦袭人，便回办公室躺下，没想到竟睡着了。直到预备铃声响起，他恍然而起，看到陈玉贵在打铃，便喊他过来道：“你怎么尽找些老头子来干活？他们能行吗？”陈玉贵笑了道：“年轻人都挣大钱去了，谁看上咱这小活。他们虽然年纪大，但干活挺好的。”海涛便叮嘱他说：“你看着他们，让他们动作轻些，尽量别影响上课。”又把刚才要求他们周六周日再做的话说了一遍，陈玉贵忙说：“我也是这样安排的。可他们说那两天有事儿，只能这样了！”正说着，孙子海进来道：“陈校长，我看要就放五年级的学生一天假吧！学生们根本坐不住，他们老往后面瞧，我也管不了。反正明上午就能砌好，明天下午再来上课岂不更好？”海涛知道不能随便放假，不然出了事故是要承担责任的，便说：“这不行，我让陈叔去安排一下，尽量让他们不耽误你上课。你想办法稳住学生，讲个故事，布置些作业，只要看住他们就行！”孙子海便摇摇头走了。陈玉贵苦笑着道：“没办法！我再去安排一下！”便匆匆赶过去了。
海涛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怅然道，看来要做成一件事就必须坚持主见，绝不能放任自流，不然啥事儿都做不成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