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复习班经过重组，人数猛增到六十余人。新增添的几十名学生大多是女生，因为她们的成绩远优于同班的其他男生。老杨看着这些女孩子，心中有些郁闷，上届复习班男多女少，结果考中的十来个学生中大半是女孩，难道今年还会是阴盛阳衰？随即他便否定了这个判断。他发现了一个不妙的现象，刚分进来的这些女孩子，个个都长得水灵漂亮，一个比一个招人喜欢。他便犯了嘀咕，这么多漂亮女孩一定会出乱子的，必须想办法进行整改。原来他早就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平时测试时女生的成绩比男生好一点是正常的，一旦进入正规考场，她们是永远无法超越同等成绩的男生的。尤其是那些漂亮女孩，平时颇得老师们的的赏示和器重，评分时自然手下留情，分数高一些纯属照顾。但在中考时，阅卷老师并不知哪个是男生哪个是女生，评分就客观得多，又加上她们的应战心理较差，在正规考试中做题的命中率大大降低。在这种条件下，女生们的败运是注定的。为了班级的荣誉，也为了蔡湖中学的明天，他老杨必须果断出击，把这些女生辞掉一部分，换几个他认为成绩还值得培养的男生。可是第二天他没能找到何校长，一打听才知是上县开会去了；王朝辉也不在家，他只好向李云鹏慷慨陈词。李云鹏没容他说完，便指责他道：“你老杨真是封建死脑筋！女生多些有啥不好？你以为女生不如男生，这我不赞成。女生多了也有好处，说不定这样更能激发全班学生的学习斗志呢！”
老杨被他这句话顶得噎了好久，虽觉这话欠妥，但也只好暂时认下，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里。
这边气坏了老杨同志，班内却喜坏了周大才子。他看着一个又一个美女，暗中和薜雨露比较着：这位媚眼较好的女生没她白，那位留着披肩发人称秀丽的女孩没她个头高，还有那一位声音很动听的女生脸太大，另一位女生的嘴唇顶耐看，可惜说话声音像鸭子一样沙哑……比对了一圈，虽也是“楂梨橘柚，各有其美”，但他还是认定只有雨露是最美的。这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其他男生也不甘寂寞，以前认识的便迫不及待地打个招呼，互不相识的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便成好朋友。既然很快就是好朋友，就应该无话不谈，上自歌星加流星，下至校花还有狗尾巴花，一阵阵神吹鬼侃。复习班内顿时群情激昂，宛如鼎沸。
老杨上了一节数学课，便又坚持自己的观点是正确。他发现，几乎所有的男生都不能集中精力地听讲。尤其是代伟，也许是受周童的影响，一节课老朝其他女生头上瞟来望去，心神不定，极是难安。老杨似乎有个预感，更大的祸患正在降临到复习班的头上。他真担心这么多的女生成了一班祸水，将给复习班带来灭顶之灾。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想方设法消除这些隐患，现在要及时压制和缓解大家过度的兴奋情绪。他希望全班学生都能够像养成的木鸡，否则便会因过度兴奋而埋下巨大的隐患和灾难。
老杨如此忧心忡忡，却又手足无措。班内仍乱得不可开交。几位漂亮女生一下课便将香水取出来洒个没完没了，香风熏得同窗醉，引得口哨满屋吹。口哨声惊得一女生大声尖叫，这声尖叫颇具穿透力，众人都朝她看过来。周童以为有人打劫，张望许久，忽嗅得一股浓浓的香水味，脑袋左右一摆，哼，这帮女生真够现事的，就让你们听听咱的绝活吧！便低头俯身，把右手小指置于口中，腹部稍一吸气，再气运丹田，猛然吹出，一声尖锐而清亮的口哨声如一列疾速前行的列车穿越房梁，几乎震裂众人的耳膜，在教室里震荡回旋着，惊得那一帮女生“呀”地一声都朝这边看来，却没发现是何人所为。与李芸同桌被周童视为嘴唇较美的女生搭眼巡视一周，然后用她浓浓的鸭子腔评道：“此声只应地狱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惹得全班男女大笑不止。
中国文士自古颇善“啸咏”。据《太平广记》记载，东方朔“善啸，每曼声长啸，辄能尘落漫飞。”魏晋时更多文士喜欢伴竹“啸咏”。阮籍一啸，能“闻数百步”；王羲之之子王微之即使暂居一地，也要种竹以便“啸咏”。这种放诞不羁、风流傲世的流俗，其实就是吹口哨，民间俗称“流氓哨”。不过今人吹个口哨不需要面对竹林而吹罢了。《太平广记》又载，西王母使者生有“虎齿”，因而“善啸”。今周童恰生一对虎牙，因此也极是善啸，口哨吹得可谓一流，各种流行歌曲均能宛转啸出，且能声彻九天，余音袅袅。因此他常以此自鸣得意。然而李芸还是听出来就是他吹的口哨，她扭过头看着洋洋得意的他，眼光中含着轻蔑的意味。如今她和韦若兰同桌，她也看出新同桌的嘴唇魅力无限，与她的大嘴巴形成鲜明的对比，但她依然不为所动。她相信周童一定会注意到韦若兰的，当然更会注意那个秀发可人的于秀丽的，然而她不在乎这些，她只在乎周童是否还在意她。可惜的是他此时正得意于那一声杰作，一听到韦若兰的评语不由心头一颤，哟，这小妮子真不得了，竟能吟诗讥人，看来还真是风雅贯体的一个才女！
许治春手托滑动变阻器走进复习班，他也看出了一班秀色，一面夸“班内多巾帼”，一面幽默风趣地讲课，并随时用眼光与大家交流着，尽力调动每位同学的学习积极性和主动性，将物理原理与生活实践巧妙地结合起来，可谓是旁征博引，生动详实，顿时让这帮刚进复习班的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周童几次想笑，却又不敢笑，倒是于秀丽与韦若兰几个女生笑个不停，声声传来，清脆悦耳，颇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功效。
然而下午一上化学课，情况便有了变化。教了多年化学的于珍苹一直未婚，她仿佛与化学结下不解之缘，却不愿与男人发生任何反应。她性格很是孤癖，一直都是担任应届班的化学课。自从王田文调走后，她才又担任教复习班的化学课。她对学生要求严格，尤其对调皮的男生，她更是深恶痛绝，从来都不给任何笑脸的。上课不久，她忽然发现几个女生在传阅什么，便边讲课边款步走下来，瞅准机会一招“拈花指”，从韦若兰手中取来张纸条，展开一看，上面竟写着一首《水调歌头》：
“美女何处逢？相见独恨晚。不知复习班内，能否续前缘！我欲携你同归，又恐班内师兄，相互斗一团。翩翩俏佳人，恍惚映眼前。好校长，重分班，遇红颜。空空课堂，卿扮相思我难眠。爱有真假对错，情有虚实深浅，醉梦空香甜。只盼良宵近，你我共缠绵。”
看罢这等歪词，于珍苹想笑又不能笑，便向大家说道：“不错，这词填得挺有文采。字也潇洒，但不够含蓄，太直白了。恐怕若论平仄，未必合乎词调格律的！”她将纸条夹进书中，又继续讲课，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大家看她淡描轻写地放过了这件事，甚是惊讶。若是以往，她定会把肇事者骂个狗血喷头，还必须再写出深刻的检查。然而词作者周童依然是惴惴不安，他相信于珍苹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的。记得去年应庙届班中一好事男生在化学课上扯了前面女生的一根头发，女生尖叫一声，于珍苹当即打了那男生两个耳光，又批评那女生留了长发，害得那女生将满头乌发剪成了茶壶盖，男生也因受辱辍学打工去了。这事儿在全校传得沸沸扬扬，有人便认为于珍苹三十多岁的老姑娘还不嫁人，看见学生调情心生妒恨才出言不逊并动手打人的。当然，她的严厉是有成效的，她上课时学生最是安稳听话。自从她教复习班化学以来，周童也畏惧她的威严。这首词是他趁下课时随手填写的，夹在化学书内，不幸被代伟看到，竟传了出去，如今落在了她手中，岂能就此平息？这真是倒霉人喝凉水都塞牙缝，现在栽到她手中，不被数落掉一层皮也得写份深刻的检查。
下课后，于珍苹匆匆赶到老杨的办公室，把纸条交给了他。老杨一看便知是周童写的，沉下脸道：“这个周童，我要立即赶他走！别自己不学好，还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于珍苹却微笑着说：“算啦！杨老师，我看这事儿你也别大动肝火，就当没发生过，他也就风平浪静了！”老杨没料到她会如此平静，牛子武也惊奇地看着，哟，于老师今天怎么这么大度？
于珍苹对两人嫣然一笑，转身就走了。牛子武与老杨相互看了一眼，都摇了摇头。事隔几日后，老杨才听孙世云说，于珍苹刚刚找到人生的另一半，男方上顶秃发，看起来老气横秋，但学历高，也算聪明绝顶，又在县城工作，两人正在热恋中，听说元旦就要结婚了。老杨方有所悟，大约是爱情的力量使她改变了以往的冷漠和孤癖，所以才不会在这事上大动干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