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三人穿过回廊，走进客厅，拐到一间小客房，里面摆着一台麻将机。蔡政道掏出手机，约来堂弟蔡政南，四人便搓起麻将来。周铁树细观蔡政南此人，初觉面生，后来终于想起这家伙的来历。此人生得五大三粗，留着板寸头，平时威武好斗，便因斗殴被劳教三年，而今刑满释放，娶了颜刘小学校长颜军的妹妹为妻，性情收敛许多，却仍是直爽豪放，因此颇得蔡政道喜爱，便常唤在身边出出进进，俨然成了他的贴身保镖。周铁树以前与他有过交往，只是近些年不见了他的人影，所以有些面生。于是他便与对方套些近乎，蔡政南呵呵笑着，一口一个“周书记”地称着，颇有气度。周铁树思想起今日之事，倒不知如何向蔡政道提起，心思一时难以安宁，一连几次都放了水。几圈下来，蔡政道赢了不少钱，蔡政南面前也有了两张老人头。倒是金贵不断地唉声叹气，怨天尤人。周铁树毫不吝惜，将输的钱全都付出。蔡政道兴奋地捋起袖子，点一支一品黄山，又散给三人各一支，熟练地摸着牌。这时外面传来四轮车的轰鸣。周铁树估摸着是送盖板的人来了，忙对蔡政道说：“先等等，你我去看一下盖板质量。别等他们卸了下来，老兄再说不中，弄得我好没面子！”
蔡政道谦和地说：“唉，看周书记说哪里话！我还能不信任你吗？”话虽说得豪爽，他还是放下麻将，一同站起来走出去。这盖板关系着游乐场的百年大计，他岂能当作儿戏，说不看就不看了呢？
工地上停着三辆四轮车，车上装的都是切割整齐的盖板。几位工人正准备往下卸，蔡氏宗族的几个族人正在查看盖板的尺寸和钢筋的粗细。周铁树老远便喊道：“等一下，等一下！”那几位工人忙停下来，且等着东家过目后再卸。
周铁树拉着蔡政道的手，围着三辆车逐一查看，还用手摸着盖板道：“你看，这都是按你的要求做的。我如果把盖教学楼用的楼板切割给你，你肯定会说我赚你钱了！”
蔡政道点着头，仔细看过每一块盖板，笑着说：“不错，你可不能亏本呀！”他走到另一辆车前，看到有一块盖板的钢筋细了不少，忙阴着脸道：“唉，周书记，还真有个漏网之鱼！”周铁树趋身向前，果然是一块细钢筋盖板。他立即沉下脸来，问身边的细长汉子道：“阿宝，你们怎么搞的？”阿宝忙支吾道：“咦，这一块咋就给抬上了车？”
周铁树眼睛一瞪道：“这怎么行呢？待会儿拉回去！”
蔡政道忙露出笑脸劝道：“别怪了！我可没说其他的！不要再拉回去了，全部卸下来！这一块留作他用！以后可不能送这样的货了！”
这似乎给周铁树找了个台阶。他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分散给众人道：“还是蔡老哥想得周到！那好，大家开始卸吧！”
蔡政道回身对一位族人道：“去端几壶茶水来，再给他们每人拿包烟！”那人立即前去照办。周铁树急忙笑道：“谢谢！谢谢！”其他工人也纷纷向东家道谢。
两人又回屋搓起了麻将。两三圈下来，蔡政道面前已堆了一叠钱。周铁树暗自思忖，这只顾打麻将，如何才能向他提起那事呢？不久，大家又码好了牌，他便低头细声慢语道：“老兄，老弟有一要事求你出一下面如何？”金贵立即调笑道：“有啥难事能用得着咱老头出面？说吧，交给我就能摆平！”周铁树只当没听到，眼光只看着对面的蔡政道。
蔡政道抬下眼皮，呵呵笑道：“啥事能难住你这个大财主？说句实在话，我不干好几年了，碰到啥事儿还想求你打个圆弧呢！你怎么会找我解决啥子事哟？”
周铁树心下一凉，急忙恭维道：“老兄说这话还不如吐我一脸呢！你当年的风光自不用提，就是现在，谁还不知道咱蔡湖的事还是你来扛着。兄弟我的确求你一件事，你怎能挖苦我呢？”说着话，他轻轻地将一个东风放在了桌上。
金贵听到这儿，脸色有些异样。他知道蔡湖所有的村书记在蔡政道面前都是一个熊样，周铁树今儿这般说话，看来真有要事求蔡政道出面了，但只要蔡政道不出口同意，他金贵就有理由给对方办难看。他抬头注视着干老子的脸色，颇有一股敢于担当的好战勇气。对面的蔡政南也将一张牌打出来，左右晃动着脑袋，丝毫没将周铁树放在眼里。
蔡政道听到对方的恭维，碍于情面不便回绝，便客气地说：“你呀！铁树，我这人喜欢直来直去！你就直说得了，别绕弯子了！”
周铁树总算稳下心思，不由暗骂道，这老家伙真够狡滑的！看来想让他打个包票还真不容易，那就直说了吧！他叹了一声道：“这都是你那不争气的侄子惹的祸！”他又将一张牌打出来，才娓娓道来：“你那侄子还在北头上复习班，却和薜乡长的女儿谈恋爱。女孩也到家去了，你那晚也看到了。我只想明年再提，可是两个孩子不同意。我思前想后，只有老兄你出面才能帮我这个大忙。我请你到薜为民家去保个媒，保证给你买个大个鲤鱼吃。你看行不？”
金贵“啪”地打了个响指，开口道：“这事儿你还用得着咱老头出面吗？”得，他又赚了一句便宜。蔡政南翻眼瞅瞅他，怪道：“金贵你也老大不小了！咋就没大没小的？”蔡政道也抬了一下眼皮，却并未责怪。他需要这样的蛮汉在身边为虎作伥，金贵的借势压人也正好彰显了他的威严。他蔡政道怎么可能自吹自擂呢？
周铁树依然不动声色，仿佛没听到金贵的话，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牌，等着蔡政道的回话。
蔡政道摸了一张牌，口中说道：“这事儿论讲说不是啥难事儿！不就是保个媒吗？可能是你感觉到对方是薜为民，以为有些配不住，来让我下这个卡子！”
周铁树面上含笑地望着他，并不说话。对方扭脸看看蔡政南问道：“政南，你以为薜为民最听谁的呀？是书记还是乡长？”
蔡政南爽声笑道：“老薜这人我还不了解，实在！但要说最听谁的，还不是老兄你呀!”
蔡政道点头一笑，意味深长地说：“说句实在话，我和他交往不是一年两年了。他以前在外乡工作，我们就有接触。来蔡湖后，我待他可不薄！在他家吃饭喝酒，那都是最好的席面和酒水。他家啥底子我都了如指掌。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在上大学，可能明年就要毕业了。二儿子不争气，在家里混世，听说身边也有一帮小兄弟，算是帮老薜守住了家门。再说他那老生子闺女，有一回老薜还要让我认了干女儿。我而今老了，干儿子干女儿一大堆，哪还能再去认？不过我知道老薜这女儿人才好，嘴也甜。铁树你知道那晚她一见我就叫我叔叔的。只是我听说她考上了市里的幼师，你家少爷还在街上复习。我与他交情是不错，但有些话也不便硬压吧！”他略略一顿，望了望周铁树，慢吞吞地说：“好在老薜这人还讲意气，我与他虽非亲兄弟，也算是一般哥们中最要好的了。你家少爷的亲事别人去提我不敢保证成与不成，我如果去提不响，其他人去了也是白搭！”
周铁树初听他的前半截话，以为他只是装模做样地摆谱，怕是没什么戏了，脸色渐渐灰暗下来，及至听到最后，方又有了希望，把手中的五万往桌上一撂道：“好，老兄这话我听着得劲！你若说成了，我一定请你去泉安吃海鲜！”
蔡政道看到桌上的牌，不由笑了：“泉安的海鲜就不吃了，你这张牌我倒是吃定了！瞧，我和了！”他将牌推倒，众人一看，果然是正赢二五八万。金贵趁机敲竹杠道：“周书记，你请人做媒可不能光靠嘴呀！”蔡政南也附和道：“对呀，不破费两个那可说不成的！”周铁树看着这两个“老劁子”，立即掏出香烟道：“现在先抽个烟！输钱是小事，咱牌技不中就得掏点儿学费呀！”
蔡政道得意地笑道：“我说周老板呀，你今天是送盖板的，还偏偏要送钱来着。这可不是我上你口袋里掏的！”
周铁树笑吟吟地看着他，神采飞扬地说：“没事儿！没事儿！你只要帮你侄儿办成了这件事，今儿即使输再多我也不含糊！”这句话终于将金贵几次三番的爬辈给驳了下去，金贵听到了这些，脸上的肉抖了几抖，却没再说什么大不敬的话。
蔡政道急忙强调道：“周老板，这事儿不用再提啦！你若对我没信心，可以另请高明吗！你既已请我去提，我若不去照办，也显得我蔡某人底气不足！”
“那今儿我要表示一下，就在你这湖上湖，我们四人，另外你看还有谁，一起来，咱们喝个痛快！”周铁树恨不得立即就要与对方端起来。
“在这里不是你说了算！还必须听我来安排才对！”蔡政道颇是豪爽地说，“你给我送货还送钱花，客当然由我来请。以后，等到你娶儿媳妇的时候，那才是你请我呀！”说罢，二人哈哈大笑起来，金贵与政南两人也附和着笑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