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沈一凡早早就来到办公室,这几天他上班总是提着心、吊着胆，不是因为他害怕，而是担心自己做事不周全，因为郭子贤调任白水县委书记之后，还没有下乡调研。
按道理来说，新官上任，郭书记上任之初，照例要拿出一段时间跑跑乡镇，说是指导工作搞调研，不如说是摸摸路，认认人，以便对全县情况有个大概了解。
沈一凡想得周到，郭子贤提出这个想法之后，他就把全县1个乡镇、54个县直机关主要干部一览表和全县乡镇分布地形图送给了郭书记。
这天一大早，刚上班，郭书记就发下话来，要由远及近，先去岭南乡。这让沈一凡感到心里发怵，因为这个乡他已有一年多没去过，党委书记叶飞翔是上个月才转业的部队团职干部，自己还不认识，乡长也不太熟悉。
唯一熟悉一点儿的，恐怕就是县组织部长了，这个老坏蛋给沈一凡留的印象很深刻，无非是因为报道那天，在他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呻吟声。
于是，沈一凡赶忙打了电话，要求岭南乡的书记、乡长一班人在乡里坐等。
沈一凡刚打完电话，郭书记就走到门口，一手提着黑皮包，一手端着茶杯。
沈一凡连忙走过去，伸手接了郭子贤皮包和自己的包一同夹在腋下，陪着郭书记往楼下走。
郭书记的车是黑色奥迪，白水县的1号车，前任县委书记欧阳俊买来刚坐两个月，就被沈一凡将巨额不明财产来源的问题捅了出来，所以欧阳俊灰溜溜的就被调走了。
这辆新簇簇的黑色奥迪便由郭子贤享用了。小蒋是郭书记从邻县带过来的，据说是郭书记远房亲戚，初中毕业学了驾驶，就跟郭书记开车，那时，郭书记是乡书记，车子也只是破桑塔纳。
后来，小蒋就一直跟着郭书记，陪着郭书记经历了乡书记、副县长、副书记、县长、县委书记；车子也是由桑塔纳换成了奥迪车。
这些年，领导人的驾驶员往往被称为“二号书记”，是管“方向”的，在当今官场中具有特殊地位和作用，既是领导的心腹、参谋，又是领导的耳目、保镖，甚至充当“家佣”的角色。
在党政机关，除了党委、人大、政府、政协、纪委五套班子外，人们往往把领导人的驾驶员这支队伍戏称为“第六套班子”。
郭书记这天身穿灰色夹克外套，深蓝色的裤子，倒显出几分朴素；沈一凡这几天也格外注意自己的形象，领导下去视察，委办主任总不能丢了县里的人，他也是西装革履，显得十分派头。
到了车前，沈一凡依着习惯首先坐到前面副驾驶的位置，小蒋为郭书记打开车门，郭书记一弯腰便钻了进去。
沈一凡坐到车子里明显感到不舒服，两条长腿的膝盖吃力地抵在车前档板上。沈一凡直起身，伸手就想把座椅往后调。
小蒋见了，嘴里咕噜了一句，沈一凡突然发现事情办错了啊，自己这边空间大了，那后面郭书记空间就小了。
他赶忙有将座椅拉了回来，不过他觉得感到脸皮开始发烫，并且有点痒，如蚓游如蚁爬，一会儿就沁出了汗，手就不由得想摇下车窗的玻璃，好透透风；扭头见车子四面的窗子都是关着的，刚伸出的手，就又急速缩了回来。
这时郭书记打开车窗，一股凉风迅速从沈一凡的身后吹了过来，让沈一凡顿觉凉爽了许多。
郭书记伸长脖子，透过车窗，观察着已经属于他的田野、绿树和村落，一会儿向左看，一会儿向右看。
郭子贤虽然把沈一凡提到了这个位置，但是他们一起出行的机会并不多，两人正处在最初的磨合阶段，见郭书记没吱一声，他也不想多说一句。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之后，车到岭南乡政府门前。沈一凡首先下了车，还未及转身为郭书记打开车门，便被早在门口迎候的岭南乡党委书记叶飞翔紧紧拉住手，并且连声道好：“郭书记好！”“郭书记辛苦了！”
不容沈一凡分辩。叶飞翔便把沈一凡往乡政府大院引，乡长一阵着急，轻声而有力地说：“你搞错了，坐在后面的才是郭书记！”
叶飞翔听了，猛地一回头，只见郭书记独自一人，正黑着脸，迈着腿往前走。这时一阵风吹来，把郭书记“一边倒”的头发吹乱了，头顶的一撮头发，根根竖起，在风中没命地颤；没有拉起链子的灰色夹克也被风吹得鼓鼓的，一阵阵发抖…
郭书记在岭南乡会议室里同乡三套班子领导见面，党委书记叶飞翔的工作汇报和郭书记的讲话，加起来还不足0分钟，郭书记就起身走人。
叶飞翔战战兢兢，汇报的时候言语都打哆嗦了，虽然他是个专业干部，县里也是经过仔细考虑的，当然等上这个位置，完全是靠了部队首长的关照，他和郭子贤也只有一面之缘，还是喝酒之后，确实有些记不清了。
沈一凡吸取早晨上车时的教训，有意落在后面，出乎意外，郭书记率先钻进车子后面的座位。
无奈，沈一凡只好走向车头。郭书记斜倚在后面的座位上，阴沉着脸，闭着双眼，并不像睡眠。
沈一凡回到办公室还未坐下，小蒋就大步走了进来，神情诡秘，又傲气十足：“下次上车，要让郭书记先上，他坐前面，你就坐后面，他坐后面，你才能坐前面；今天是郭书记下乡认路，自然要坐前面，而你偏抢着坐了……”
小蒋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把前面位置调小，是因为郭书记坐前面时喜欢把膝盖头撑在车身上睡觉；坐在后面时，又有足够的空间休息……”
说完，小蒋甩身就走，幸亏办公室没有其他人，一个司机数落办公室主任，被别人看到了，那是何等的难堪？
遭到小蒋的数落，感到不是滋味，想到刚才在岭南乡的情景，只觉得头顶发麻，后背发凉，整个心里如同吃了许多只死苍蝇……
本来他还想晚上去谁家快活一下呢，也没有什么心情了，就连兰姨邀请，也没有放在心上。
以前可以搞走欧阳俊，那是抓住了欧阳俊的把柄，现在这个郭子贤做事很是周全，两年混到县委办主任，对于任何人来讲都是火箭速度，沈一凡心里明白，暂时还不能得罪郭子贤。
第二天早晨上班后，沈一凡坐在办公室等着陪郭书记下乡去，昨天下午就联系好的莫容乡，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郭书记过来叫他。沈一凡只好去郭书记办公室，门关着，敲了也无人开。
沈一凡走到隔壁办公室问副主任谭美丽：“郭书记来了没有？
谭美丽说：“郭书记来了，早就下乡去了。”
沈一凡诧异道：“和谁去的？”
谭美丽说：“组织部郭部长和徐主任。”徐主任是县委办副主任，是郭子贤去年极力把他从组织部干事的岗位上提拔起来的。
沈一凡叹了口气坐下来，闷闷地一张一张翻看着自己订阅的《仁皇报业》，谭美丽盯着沈一凡，两眼怪怪的。
一连几天，郭书记下乡总是由县委办副主任徐主任陪着，有时一天就要跑三、四个乡镇。
徐主任在郭书记面前十分殷情小巧，帮着提包、拿茶杯、开车门，上、下车时，徐主任更是麻利欢快，甚至还学着电影上见到的样子，一手开车门一手凭空伸在车门上边，生怕撞着郭书记的头。
对此郭书记没有表扬他，也不曾制止他，只管舒服地受用了。
徐主任在沈一凡面前则显得诚惶诚恐，局促不安，先后两次涨红着脸向沈一凡解释是郭书记喊他下乡的，沈一凡倒装得十分大度，又若无其事。
沈一凡这号人就是这样，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总能找到事做。这几天，沈一凡加强了办公室的管理，召开了全体人员的会议。
他对办公室今年以来的信息调研、信访督查、机要档案、综合文字、协调服务等方面的工作进行了小结，又对今年底前的重点工作进行了布置，用沈一凡自己的话说，就是要“回头看，拾遗补缺；向前看，突出重点”地抓好全年工作。
与此同时，沈一凡还完成一篇早就要写的论文《关于建立领导干部考核任用体系的几点思考》，这是应省委《党建大视野》杂志约稿而专门写的。
周末的上午，沈一凡独自一人正在办公室审阅秘书科起草的会议通知，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沈一凡在铃响了第二下后拿起听筒，这是沈一凡多年的习惯。电话是仁皇报业的总编陶宣东打来的：“沈主任，我是陶宣东啊，好久不见了啊？忙不忙啊？”
“哎，是陶总编，是好久不见了。”
陶总编和沈一凡是县里年轻干部学习的典范，两人虽然交际不多，但是还算了解，他说话总是直接了当，又嘻嘻哈哈。
“哈哈，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求你办个事成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