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灯光明澈。
回来的一路, 唐沅情绪渐渐缓和，却开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进了门，回房洗漱, 江现的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跟着, 她趿着拖鞋闷头往房间走，脚步匆匆, 脖子僵住一般不敢回头。
洗漱完换上睡衣，唐沅想出去，感觉这举动似乎太刻意，走到门边又退回来，在房间里踱步好几遍。
直至听见客厅里没了动静，江现似乎回房，她站了站, 闷头回到床上趴下。
好半天，纷飞的思绪被手机提示音搅扰唤回。
江现发来微信消息。
是一张图片。
唐沅点开一看, 图片里是他身边空着的那半边床。
他没配文字,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张照片，仿佛一个邀请姿态。
唐沅脸莫名发热。
【沅不沅：？】
【沅不沅：干什么？】
【江现：没什么，就是给你看看。】
【江现：我的床挺大的。】
忍住呸他不要脸的冲动, 唐沅给他回了好几个表情包。
他没持续这个话题，随后和她说起别的。
但并不是正经在聊什么。
都是些琐碎的内容, 你一句我一句。
回到后面, 简短的两三个字，毫无意义又没营养，可谁都不想停下。
夜幕浓沉。
唐沅抱着薄被, 看着手机里和江现的聊天, 忍不住侧身将脸埋进枕间。
有一种好强烈的不真实感, 就像是踩在云端，让人轻飘飘地失重悬空。
……
前一夜聊到太晚，唐沅不知不觉睡着，起来时，江现已经不在公寓。他让人给她备了早饭，还热乎着，手机上有好些条他叮嘱她按时用餐的消息。
唐沅一边吃一边看，指尖划拉几遍，端起了矜持劲，很“高冷”地没有回复他。
饭毕，突然接到一个很久不联系的同学的电话。
唐沅怔愣片刻才想起来，对方是高中时同年级的一个男生。
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她的电话，她问：“有什么事吗？”
男生说，过几天有一场同学聚会，年级里很多人都会去，邀请她一起参加：“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唐沅略感莫名，她不觉得这些同学聚会之类的活动，会有谁想要邀她参加。虽然除了江盈他们以外，她在年级里也有些相熟的同学，但她和高中大多数人早就已经不联系了。
男生像是挺希望她参加：“大家好久都没见过你了，有空的话就来吧？”
唐沅想了想，没有立刻答复：“不确定有没有时间，我过两天再答复你。”
男生识趣地没有再催。
没两句，唐沅结束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随即抛到脑后。
在家稍作休息，她专注地投入到案例文档中，一天很快就过去。
晚上把东西从房间桌上搬到客厅茶几，唐沅盘腿坐在地上，看得累了停下歇息。她想起之前买书送的一些小本子，回房扒拉翻出一本，重新坐到茶几前，翻开一页。
提笔在首行写下两个字：
【江现】
她顿了顿，略思索，将他的缺点优点一条条列出来，缺点扣分，优点加分，很快便写完一面。
唐沅时不时咬着笔尖，文思如泉涌，停都停不下来。
直至江现回来，她听见脚步声，把东西往茶几下一塞。
江现缓步入内，满茶几都是档案纸张，他瞥了眼，在沙发坐下：“看得怎么样？”
“还行吧。”唐沅把纸页理好，接上先前看的内容，脸不红心不跳，“我看得正投入……”
江现在她对面坐着，她似是极其认真，他没出声打搅，随手拿起她扔在桌上的一本书翻看。
唐沅看着看着，视线暗暗朝他瞟。
他微低眸，白皙的脸神色平和，眸光落在书上，那张脸长得那么好，看起来又特别的……聪明。
唐沅忍不住开小差，趁他不注意，偷偷拿出茶几底下的本子，侧过身给他记分。
很不巧，江现下一秒就发现她的动作，放下书，朝她看：“在写什么？”
她忙不迭想藏，江现没给她机会，从沙发坐到地上，伸手绕过茶几侧边，拿过来一看。
眉头滞了下，他问：“这是什么？”
最顶上是他的名字，其下是各种加分减分项。
唐沅眼神闪了闪，被发现，没得再躲，低声说：“也没什么，就是给你列个标准，考核一下。”
“类似实习生那种考核？”江现挑眉，“考核完，过关就可以转正？”
她视线飘向别处，好久才含糊不清地嗯哼一声，算是承认。
江现垂眼看向她写的内容，她写了不止一面，他粗略地轻扫，一边瞥她：“我现在多少分？”
没等她回答，他翻了两页，在最末行看到自己的得分。
【-300】
“……”眉头缓慢挑起，他悠悠地，一字一顿，“负三百分？”
唐沅声音低得有点心虚：“嗯……”
江现倒回前面仔细看。
【黄昏恋，扣五十】
【说我买的巧克力豆难吃，扣二十】
【考第一的时候还挺帅，加五分】
【拎着我的书包走了不说一声，扣十分】
……
时间大概可以追溯到很早以前。
她一件都没放过。
江现眉头微拧：“这个黄昏恋，是什么意思？”
唐沅说：“你忘了？以前你嘲讽我，说我们只能谈一场黄昏恋。”
对上她指责的眼神，江现顿了下，立刻想起来。
他当然没忘，盯着纸上那三个字沉默好半晌，不得不开口：“但是，我们讲道理，按照你当时的构思，等你在唐家说一不二……我们确实，只赶得上黄昏恋。”
“……”唐沅默了几秒，脸上不知是赧色还是气得，闪过一丝红意，“我不管，解释权在我。扣就扣了，你不要质疑！”
江现无言以对，视线往下扫：“拎着你的书包走了，这个又怎么说？”
“难道不是吗？我让你帮我看着书包，你一声不吭带去厕所了，那你不要告诉我的呀？我回来找不到还以为你走了，我书包被人偷了呢，害我白白担心一场，这不是你的问题吗？！”
唐沅质问得理直气壮。
他俨然有种自己已经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感觉。江现一时找不到话说，片刻后，无可奈何地问：“这个考核的标准，总分是多少？”
唐沅看着他，想了想：“三万……吧？”
“……”
“……”
江现闭了闭眼，缓缓把本子合上：“唐沅。”
“嗯？”
“你如果对我有什么意见，现在就可以说的。”
“……”
唐沅脸上一热，把本子抢回来：“你不要觉得多，好好思索一下自己身上未开发的巨大潜力。”
她瞥他一眼，飞快移开，又道：“那你以为，追人有这么好追的呀……”
江现看她几秒，没跟她抢，也没再反驳。
闹了一会，唐沅把本子收起来继续看案例，茶几旁重新安静下来。
江现没回沙发，随手拿起先前放下的书，就这么同她一起在地上坐着。
唐沅看着看着，遇到棘手的地方，抬眼朝他看。
“怎么？”
他察觉她的眼神，直起身凑近一看，她正在看的一个案例，盛江以前恰好做过类似项目。
唐沅在国外学的商学院，有些具体内容，在国内落实起来不太一样。
见她似是为难，江现道：“我帮你看看？”
唐沅点头。
他没立刻动作，缓缓问：“那这个，是不是应该加分？”
她顿了下，眼神机警起来：“加多少？”
江现缓慢瞥向密密麻麻的字和数据：“这个案例挺有难度的，解释起来很复杂。”
“……”
“具体的例子比较少见，国内有经验的公司，就这么几家。”
“……”
“涉及到的条例很多，我没记错的话，国内外在这一块侧重的方向点十分不一样。”
“……”
在唐沅快要听不下去之前，他总算打住，眸光沉沉看着她：“就加个，两万九千八，吧。”
“……”
唐沅深吸一口气：“你怎么不凑个整？！”
不如加到三万好了！
他还挺体贴：“倒也不用，留一点给你后面慢慢加。”
唐沅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愿松口，很有骨气地把案例拿回来：“我自己来。”
江现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不急不缓：“其实不加也可以。”
她抬眼看向他。
他眼神幽幽地道：“你亲我一下，我就教你。”
“……”唐沅脸蓦地泛红，抿唇憋了好一会，鼓着颊低下头，决定自力更生。
不过心有余，力稍稍不足。
国内外商学院还是有区别的，尤其在实际情况上，更有出入。这个案例涉及到各种相关条款和市场生态，唐沅看着，实在头疼了半天。
江现面色不改地盯了她好一会，眼里隐隐闪过轻微的笑意，而后，伸手将她面前那些纸张全都拿到面前。
“重点在这里。”
他提起笔，没再提什么额外的要求，神色正经起来，一点点讲给她听。
唐沅顿了下，没做声，安静地听。
江现引申了盛江之前那个项目，从细节拆分进行讲解。
唐沅在国外念书时成绩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很好，她理解得很快，不仅听进去，不时打断提问，和他探讨起来。
江现并非甩手掌柜，虽是高层，具体到底下的各个环节，依然很有见解。
唐沅大致明白了，难处搞清楚，她的视线渐渐上移，隔着茶几盯着他看。
不知道别人都这样，还是只他一个，每当专注起来的时候，她都觉得……格外有魅力。
恍惚间像是回到很久以前他给她讲作业的时候。在江家补课那阵子，偶尔题目做得晚，江盈不在或是起身离开，她和他之间就隔着一张桌子，她有时也会走神盯着他看。
那时候他们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
江现忽地朝她看过来：“怎么了？”
她咳了声：“没什么。”连忙敛眸继续认真听。
一个案例讲完，唐沅缓缓舒了口气，时间不早，差不多该收拾回房。
江现有电话进来，似是公司的事。
她将手中动作放轻，有意减小动静。
唐沅慢吞吞地整好茶几上的纸张，瞥他一眼，好半天，又似乎只是片刻，她抱着怀里的一堆东西，经过他身边，俯身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江现一愣。
她脚步不停，下一秒便快步走开。
电话里似有察觉，顿了顿问：“怎么了，江总？”
“……没事。”他握着手机，好几秒才说话，“你继续。”
耳边是那端讲公事的声音。
江现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边缘，忍不住低头无声叹气，勾着唇淡淡地笑。
做生意先不论。
撩人的本事，她是真的，比他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