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月,南青关。
南归苍站在城墙之上,负手看着漫天星光,总觉得此刻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好似什么东西忽然消失了般,莫名落寞。
手下将领跑过来行礼,喜道:“殿下!两国已经递交降书,并且答应赔偿条件,咱们这一战胜了!”
南归苍却高兴不起来,他只点点头:“吩咐下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启程回京。”
第二日天光熹微时军队便往回撤了,南归苍在马车内与许尘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是一副棋盘。
这一段土路坑坑洼洼,马车有些颠簸,可奇怪的是那棋盘上的棋子竟然稳如泰山,没有丝毫偏移。
许尘执白子,落子时修长的指节从灰白长袖中探出,另一只手用玉扇托住袖摆,气质出尘。
南归苍前几日交战受了些伤,很严重,奈何军队里独有的那一位治愈系军医修为不高,做不到直接治愈,只能疗好一半再让他慢慢养。
而此时的他丝毫不敢松懈,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两指指尖摩挲着一颗棋子。
“顺定王找到了?”许尘忽问。
南归苍落下一子摇了摇头:“并未,此事让父皇气急攻心,卧床了半月,说一定要将三哥捉拿回京以叛军论处,整个东月都在寻人,却不知藏在了何处。”
“此事万不可掉以轻心,人没死就是最大的威胁。”
南归苍颔首:“归苍明了。”
许尘细细望了望他,又道:“王妃的事你放下了吗?”
南归苍动作一愣,眼中情绪有些慌乱,没说话。
“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那如今无论是死是活于你来说都不重要,我平生最大的夙愿便是能栽培一位明君,成为帝师。出山以来,可是对你给予厚望。”
“归苍知道。”
“既如此便不要再着恼烦心,这天下多少女子,倦了腻了可以再换,但君主能随意更改吗?这东月的百姓可都还在等着你,不要辜负了你母妃,你父皇,还有我的教导栽培。”许尘边说边落子,南归苍听着,不经意间又被吃去两字。
眼看着黑子势力渐微,实在无路可走之际,南归苍只得苦笑着从棋篓里抓了两颗子放在棋盘上:“先生棋技越发高湛了。”
许尘淡淡一笑,也不知道是说他还是说自己:“还得练呢。”
快马加鞭回到京城,路上大概花了半月时间,马车快要进城时,一道灵光忽然飞了进来。
南归苍眉目一凌。指尖微动,字迹渐渐凭空显现,他阅毕,整个人呆愣在原地,眼中先是闪过茫然和不可置信,随即又变为滔天的怒火和恨意。
南归苍当场哇了口血。
许尘连忙上前封住他心脉:“你伤未好全,别这么大情绪。”
南归苍点点头,眉头却还是紧锁的:“多谢先生。”
许尘看眼字样,面具下的眼眸眯起,面色也阴沉几分。
失算了。
他挥手散去灵字:“是我大意。”
南归苍摇摇头:“不……是我错了,我实在没想到她会这般做。容灯性子烈,被我强迫嫁入王府,我以为她是恨我才去自尽……没想到,她竟然欺瞒我至此!”
他说着,面色越发激动起来,许尘严声:“别太激动。”
南归苍闭眼,深深呼吸几口。
许尘沉思片刻:“风不闻篡权登基,又立奉安公主为后,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一路上都未曾听闻一二,想来是璇皇有意将消息压了下去。”
“与西筱无双两国决战在即,此事也宣告我东月与北梧关系彻底破裂,消息若是散出去,一来会引起百姓恐慌,二来也会影响到南青关战事,士气一旦低落下去,那最后一战便悬了。”
南归苍擦擦嘴角血迹,按捺住心中汹涌的怨恨,冷静剖析着:“父皇为了压这消息,只怕废了不少劲。”
许尘目露赞赏,似乎对南归苍这般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十分欣慰,他又道:“璇皇恐怕在等你回去解决。”
南归苍没说话。
“此事你再好好想想吧,风不闻出现是你与皇上提的,人亦是你接回京中,没有一个好的交代,你怕是就要彻底栽这这件事上。不过……我想你知道怎么做。”
许尘在手心里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扇子:“眼下还有另外一件要紧事,南归苍,你该好好排查清理下身边人了。南归意潜逃在外,户部和兵部毕竟势力糅杂,找不到便算了,你在东月布局了那么多却也连尾巴都没逮到,还让他掐着点在今日主动回了汴苍进宫面圣……”
许尘叹口气:“三皇子这次只怕是有备而来,归苍,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南归苍眉目阴鸷,只说了两个字:“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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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汴苍城门聚集了很多百姓,全都是迎接抚平王凯旋而归的,等军队一进城门,四下都是欢呼声,民众议论纷纷,只说六皇子在王妃去世这么大的打击下还能立马续上顺定王担子,将边境霍乱平定,实在是值得钦佩。
有人不以为然,只说皇家事不能光看表面,谁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但立马就遭到周围人白眼,性子激动点的差点没抡拳打上去。
吓得那人也不敢出声了。
宫中已经设好宴席犒劳三军,南归苍与众将直接进宫。
一到殿内,宫里大臣都已经尽数来齐,璇皇却迟迟不露面,众人正疑惑之际,许成贵忽然来到阶前高声道:“皇上忽有急事羁身,不能陪各位大人共同欢庆了,他让咱家代其表示歉意,还请诸位大人尽情吃喝,此次征战诸位将军该有的赏赐一样不落。”
说完,许成贵与南归苍对视一眼,然后躬身小步来其身侧:“殿下,皇上宣您到御书房。”
父皇要私了?
南归苍点点头:“本王这便去,有劳公公了。”
起身绕到殿后离席,他跟着许成贵的脚步迅速到了御书房,一进殿门,就看见站在堂中的熟悉身影。
南归意。
他这几月不知去了何处,面色黝黑不少,人也消瘦许多,眸光却越发明亮,还带了股戾气,教人不敢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