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空的禅房离一清的禅房并不远，于善涛三步做两步跑到门前，平复了一下心情，双手合十道：“师叔祖，我来了。”
屋内传来一声略显苍老的叹息：“进来吧。”
于善涛推开红木门，只见缘空沏了两杯茶，静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听到于善涛的脚步声，才缓缓睁开了眼：“坐。”
于善涛坐了下来，茶已经不再冒热气，看起来是沏了好一会。
“茶冷了，我等你有一会了。”缘空添了点水，“昨天我从一清哪里听到消息，你们可能要走，五年前，也是这个时候你拜了一清为师。”
缘空顿了顿，接着说到：“问吧，你有什么疑惑可以问一问。”
于善涛想了想，开口问到：“我父亲现在怎么样了，您有他的消息吗。”
“没有，本来云隐寺就是一个避世的地方，再加上汉国的可以隐瞒，我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也就是说，我父亲，我父亲他还活着对吧？”于善涛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毕竟这对他来说太过重要。
“或许吧。”缘空不可置否地回答道。
于善涛心里也没底，不过之前算是一个好消息，之前父亲活着的可能性很大。想了想，于善涛又问：“您……和我父亲，到底有一段怎样的过往？”
缘空似乎是想到了于善涛会问这个问题，刚端起来茶杯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缘空放下茶杯，沉默许久，叹了口气，似乎苍老了许多，缓缓说到：“这是一个故事，已经很多年了，但我记得依旧很清楚。”
“那是三十年前的仲夏，你父亲也才你这般年纪，但是武功却十分好强，年纪轻轻已经是一名闻名天下的神捕，可以说在汉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在云隐寺也略有耳闻。”
“那是一个傍晚，天边被火烧云染的通红，你父亲他敲响了寺院的大门。”
“当时是我给他开的门，他衣衫不整，还有着伤，推门就嚷嚷着要抓贼。我说哪里有贼，这里是寺院，让他不要胡闹，他亮出了御赐的令牌，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那个神捕于连城。”
“但是我还是劝他不要胡闹，毕竟这里是寺院，佛家清净之地。他很严肃的跟我说，他亲眼看见近些天来一直在追查的黑衣人翻进了寺庙。我没办法，只好上报方丈，住持也很无奈，但是于连城的威名放在那里，众人都半信半疑。”
“最后方丈召集了寺庙的所有僧人，包括住持在内，把云隐寺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于连城尽管咬定盗贼就在寺里，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只能做罢。”
“本来这件事情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然而，第二天深夜，于连城再次敲门，开门的还是我，我跟他打趣说，难道这次盗贼又进到寺院里来了？”
“他很是小心紧张，把我拉出庙门，说出了一句让我哭笑不得的话，他说，不是进了寺院，而是那个盗贼就是一名僧人，潜在寺院里。”
“我起初不相信，还把他大骂了一顿，他连忙道歉，求我让他在此借宿一晚。我带他到了一间客房，他拿出一件东西，问我认得不。我看了一眼，真的被吓住了，他手里拿着的，不是别的，正是方丈的五佛念珠的其中一珠。”
“我还是难以相信，但细想起来却一阵惶恐。于连城告诉我说，恐怕这个寺庙很多人都已经被方丈收买了。我几乎是恼羞成怒，方丈是我的师父，我很清楚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我不得不信，方丈在第二天夜里，和几位住持同时失踪，同时失踪的。还有镇寺之宝其中的两件，只留下一件金蝉袈裟。”
“我到这里才相信了于连城所说的话，据他所说，那五佛念珠，就是在他和黑衣人打斗的时候留下。我很慌，也有些不知所措，其他僧人应该是不知情的。但是这样下去，云隐寺的名声必然毁于一旦。”
“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你父亲想到了一个办法，虽然很大胆，但是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我是方丈唯一的弟子，大家对我也比较信服，这是这个办法的基础，几天后，我对在宣称方丈和住持外出入世，不会再回来了，众弟子虽有疑惑，但是我的威望也让大家勉强信服。”
“再后来，我和于连城一同外出调查真相，一个月后，我们在晏城，发现了一位住持的踪迹。后来随着我和你父亲的不断追查，终于找到了他们的下落，他们在一个所谓的商队那里，这个商队最近在晏城停留歇息。”
缘空说到这里，喝了口茶，努力控制着语气的平稳，接着说到：“再后来，我们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商队，他们只不过是一窝盗贼罢了。于连成利用手下的情报网，得到了更多的讯息，这个盗贼团伙势利很大，干着一些倒卖白麻的勾当。”
“那天，我和于连城偷偷潜入了他们歇脚的客栈……我找到了方丈他们的房间……他们几个正围着桌子趴在一起，像一条条恶心的疯狗闻着屎的味道一样，贪婪的，令人作呕地吸食着桌子上白麻燃烧升起的白烟。”
说到这里，缘空的手颤抖的更厉害了，只能偷偷的放下去，接着说到：“他们的那副样子，那里还有一点僧人的样子，就是一条条摇着尾巴的狗，我已经能想象出来他们跪在盗贼们的脚下，哀求着。我当时真的是怒了，直接把桌子掀翻，他们有的人看到是我吓得魂不附体，也有的人就像没看到我一样，趴在地上寻找着被我掀翻的白麻。”
“我们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其他盗贼，于连城顾不得怪我，拉上我就跑，我却没有一点要跑的意愿。方丈和几位住持虽然可恨，但他们现在的样子也很可怜，我大吼着为什么，他们却并不回答，只是一边颤抖一边喊着一些人的名字，估计是那帮人渣的吧。”
“我又悲又愤，挣来于连成的手，举起凳子往趴在地上的师傅抡了过去，他一动没动，知道死他都在吸食着白麻。我心痛欲裂，但还是决心送他们归西，最后，我和你父亲把盗贼杀了个精光，一个不留，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很多人，我们不能再待下去，甚至连镇寺之宝的下落都没问出来，就匆忙离开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缘空的身子也在跟着颤抖，于善涛沉默了，白麻这种东西，这些年来他也大概了解一些，在晏城这种边境地带，很多无法无天的匪徒以比牟取暴利，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
“当我所信奉的就在我眼前崩塌时候，我又怎么能无动于衷呢。就像是被我自己的师父背叛了一样，弑师也不过就是一时冲动而已，就是这么简单。”缘空双手合十，努力平静下来。
于善涛沉默了。
这种悲愤和自己父亲被抓的感情并不一样，但是肯定都不好受。于善涛也很惊讶父亲和缘空有些这样一段故事。
他不禁遐想，自己父亲被关进天牢会不会和这件事情有关系？仔细想想又不太对，毕竟已经过去三十年，这时间段根本对不上。
“那个事件过后，我几乎快要发狂，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是师父他们就死在我的脚下，就在那里吸食着白麻被我一板凳给抡的脑袋开了花，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呢。接下来的事情，才把我给扳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