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对抗与完美
哈勃满意地看着众人，刚刚的演奏已经不仅仅是满意这么简单了，他完全没有想象到这群人能够在第一次演奏的时候，就将这一首作品给诠释成现在这个样子。
从音乐的细节，到音乐的表现，再到音乐的内容，几乎每个方面都做到了优秀乃至于完美的层次。
就刚刚那一次的演奏，他们甚至可以直接拿出去参加演出表演都没有任何问题。
根本没有谁会相信，刚刚那个样子的演奏是他们第一次合作，而在此之前他们不仅仅连这一首作品都没有演奏过，甚至连面都不一定看过。
你只要他们刚刚的音乐拿出来，不管是放给懂音乐的来听，又或者是放给不懂音乐的人来听，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相信他们没有见过面练习过这句话。
实力强悍，这一组人真不愧是柏林艺术大学这几年来的最好苗子组成的室内乐团。
哈勃咳嗽了两声，往前踏步刚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身边却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女声。
他的视线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原本他以为那个低沉的女声应该是塔哈发出来的，却未曾想，是米拉。
之前略显害羞的米拉此时此刻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害羞的模样。
她拉着手中的大提琴，即便整个人可能也就比大提琴高上那么一些，可是她的表情依旧无比认真地看着众人，特别是看着傅调，低声道。
“再来，继续，不要停。”
“米拉……”塔哈愣了一下，刚准备伸出手问问看米拉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却没有想到米拉的目光直接看了过来，看向塔哈眼睛微眯，低声道。
“塔哈，你演奏的不行，你带不起我们这个团队。”
塔哈的手突然僵住，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米拉，不管怎么都没有办法将她和之前的那位小巧害羞的女生联系在一起。
米拉丝毫没有在意她的神情，而是澹然地开口道。
“刚刚的演奏之中，塔哈你在进入的时候，关注了太多太多钢琴的内容在其中，你难道忘了我们现在是演奏室内乐的钢琴四重奏吗？钢琴四重奏相比较其他的室内乐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问题，那就是各个乐器之间并不会太过于融洽，也不会太过于独立，而是一个和谐的状态。”
“这个状态下各个乐器既独立，又融合，音乐的演奏方式也同样需要如此，塔哈你应该演奏了不少的作品，我完全没有办法想象到你居然在这个地方出现问题，连四重奏的演奏方式都不清楚，让自己太过于关注钢琴的演奏，导致你的音乐之中，几乎有一半以上都是钢琴的影子……是你独奏演奏太多了吗？导致你重奏不会演奏了吗？”
“我……”
塔哈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说，随后将目光看向身后的哈勃，露出一丝求助的神情。
但是哈勃并没有前来制止，而是饶有兴致地站在众人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众人的交流。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
之前那么多人说这个新来的大提琴很厉害，但是很扭曲，他并不知道什么意思，他还感觉这个叫做米拉的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很害羞很不错的小姑娘。
却没有想到米拉居然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娇柔软弱，而是对于音乐过分的执着，以至于对于队友的批评完全不留情面。
他看了一眼正向着他望过来的塔哈，不由得咧嘴笑笑，往后面退了两步。
很明显他并不想插手众人的事情。
看着哈勃如此，塔哈不由得感觉到一丝丝的头疼，只能看向米拉，无奈道。
“抱歉，请原谅我，我确实是第一次参与这种重奏类型的演奏，正如同你说的，我太过于在意迪奥他钢琴的演奏了，让我的音乐中沾染了太多他的内容在其中，导致弦乐部分的失败，很抱歉。”
“你是小提琴，你是带领着我们整体方向前进的，卡米洛做的很好，他是我们之中的润滑剂，而我则是支撑弦乐内容的支柱，我们每个人都做到了我们自己应该做到的内容，那么在音乐上就够了，不要想那么多有得没的，你要带领着我们前进，所以，请你认真一点。”
米拉看了一眼塔哈后，将视线移开，看向正望着他们的傅调，目光死死盯住，神情无比认真。
“钢琴，你演奏的非常不错，你的演奏让这一首作品的本身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我很喜欢你的演奏，所以麻烦你一定要继续下去，千万不要觉得我们刚刚出现了问题就让自己放松一些，我们并不弱，最起码，我和中提琴并不弱，所以……你一定要更加的强势，否则你在音乐之上将会失去立足点。”
说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表情并不是特别好的塔哈，再次低声道。
“小提琴，麻烦你快速调整，调整好心态就和钢琴去说，我们直接开始K478的第二乐章，不要浪费时间，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浪费，等室内乐课程结束后，我还要去练琴。”
“好的……”
塔哈不由得闭上眼睛，也让自己的情绪得到了平缓。
随后神情澹然地看向傅调，目光之中出现了挑战的意味在其中。
刚刚的内容，并不是她全部的实力。
说到底，她也是全球顶级大赛的顶级选手啊！
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无比锐利，将自己的情绪放下，对着傅调缓缓点头道。
“那么……开始吧，第二乐章。”
“嗯。”
傅调只是看热闹一般地看着众人，听到塔哈的声音后，他微微点头，将自己的手抬起，放在钢琴键盘之上。
莫扎特K478，第二乐章。
第二乐章的开头与第一乐章不同，第二乐章的开头是傅调的个人演奏。
他目光看着面前的钢琴，眼神无比的温柔，如同面对着自己的情人一般，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手指按下，钢琴的声音响起，正如同傅调所展现的那般，音乐之中的温柔从钢琴之中蔓延出来，几乎堆满了屋子。
听着傅调的演奏，弦乐三人组神情严肃，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自己的音乐之上，等待着进入的点。
只有边上的哈勃乐呵呵地看着众人，欣赏着音乐。
他现在就是一个纯粹的乐子人心态。
他想要看傅调他们打起来，狠狠地打起来。
只有打起来才会有更好的音乐去听。
他之前原本是想要在米拉说话之前给众人讲解一下他们刚刚演奏的音乐来着。
毕竟他是老师，即便他们演奏的效果非常不错，可是依旧有一些可以改进的细节在其中。
结果就在他准备说话的时候，米拉直接发话了。
她虽然讲的内容不够完整，但是她确实说到了他们刚刚演奏之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塔哈的发挥不够稳定，受到了傅调的影响。
既然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一些问题，那么就先让他们进行内部消化改变。
等他们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的时候，就是轮到他出场的时候。
毕竟……
他好歹也是老师。
在他的视线之下，傅调的开场前奏已经结束。
在某个切口处，弦乐的众人同时抬起他们的手指，相互对视一眼后，没有任何犹豫，同时拉下他们手中的琴弦。
嗡！
琴弦的声音响起。
一股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觉从音乐之中走出。
之前可能会音乐之中有许多傅调的感觉在其中，可是现在，在他们的音乐之中，已经没有任何傅调的感觉了。
而是他们自己的感觉。
音乐逐渐变得纯净，纯洁。
率先出现变化的，是塔哈。
在傅调之后，第一次展现出主旋律的便是塔哈。
她的手指轻松轻柔地在纤细的琴弦上揉动，音色柔密，舒适。
她从傅调的影响中走了出来，她的音色也变得愈发完美。
不愧是塔哈，不愧是尹丽莎白女皇国际小提琴大赛的冠军。
这个音色的控制，这个音乐的表达。
完全立了起来！
和傅调的钢琴形成了对立的形势。
她作为弦乐部分的号角，正式吹响与傅调钢琴的对抗。
她的神情格外认真，似乎想要证明自己一般。
边上的卡米洛一脸无奈，用力支撑住她的情绪，作为音乐的骨架增添小提琴的一份色彩。
漂亮！
哈勃听到这边不由得有点想要鼓掌。
傅调从一开始就展现出统治的色彩，卡米洛虽然表面上有点摆烂，可是他在音乐上依旧认真，一丝不苟。
米拉在第一乐章结束后便已经苏醒，整个人的性格似乎都有了一丝丝的变化。
而现在，塔哈也好像苏醒，在音乐之中寻找了融合点，试图表达着自己。
好啊，真的太好了。
之前哈勃想要额外提出来的一些细节点，也被塔哈在自行反思中进行修改，这个是米拉说的问题之外的内容。
很快，小提琴的内容渐弱，将位置让了出来。
中提琴没有任何犹豫地接上她所让出的位置，继续与傅调的钢琴进行对抗。
哈勃略带一丝皱眉地看着卡米洛。
这个地方的表达……和卡米洛本人的特色并不是特别相似，反而有点像是塔哈？
是卡米洛他自己对于音乐的思考？
哈勃不知道，不过他选择继续听下去。
在中提琴短暂的内容之后，便是大提琴的部分。
而等到了大提琴展现的时刻，大提琴那低沉低音细密且绵长的音色，展现的淋漓尽致。
米拉似乎已经压抑了许久，在中提琴将位置完全让出来后，她没有任何犹豫地直接侵入弦乐部分之中，抢占了小提琴的头部位置，继续与钢琴对抗。
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乐谱，手指不停地揉动着琴弦，上下滑动。
不管是长音又或者短音，每一颗音的音色都显得格外透明与漂亮。
这个单音拉的……
哈勃愣了愣，随后释然一笑。
果然，米拉不愧是米拉，这种顶级选手拉不出这样的音色才会显得奇怪。
她强而有力的支撑，让弦乐部分变得格外立体。
音乐的层次不再是简单的弦乐与钢琴的对抗，而是在此时此刻彻底分开。
钢琴，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彻底分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戏份，不再是钢琴与弦乐简单的合作，而是每一个乐器的对抗与融合。
在此时此刻，音乐的完成程度勐地往上跑了一层。
哈勃表情舒适，甚至有点想要找个躺椅坐下来慢悠悠地听。
好听，完美。
他已经想不出什么词语来形容他们的演奏。
只能说完美。
只不过……
傅调似乎却并不满意。
他演奏着手中的钢琴，看着那些弦乐部分正在努力的模样，神情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既然大家都已经开始不留任何余地，那么他也不需要留有任何余地。
那就……
尽情地展现音乐之中的美感吧！
傅调的嘴角扬起，但是手指的落下却更加的柔和。
音乐之中的美感如潮水奔涌，扑向众人，瞬间将众人的情绪扰乱。
音乐之中的流动感在傅调全力以赴的瞬间，立刻有了一丝丝的颤抖。
卡米洛，塔哈，以及米拉三人的目光也在这个时候同时聚集在傅调的身上。
这个音乐？这个水平？
他……还没有用处他的全部实力吗？
傅调他……居然这么强吗？
不过……
米拉率先笑了起来。
强才好，越强越好。
越强，音乐之中的美感才会越强，音乐也才越像是音乐，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她喜欢这种感觉，有压力才有动力。
一切，为了音乐。
“一切，为了音乐……”
她低声道，同样将自己的目光放在手中的大提琴之上，目光不再死锁面前的乐谱，而是柔和地看着大提琴。
既然傅调已经展现了他的实力，她也不想要被傅调他们所看轻。
所以，她也在同样用力将自己的音乐美感给挤出来。
让音乐变得更为漂亮。
在米拉的带领之下，塔哈没有任何有意地跟上。
只不过她和神情柔和的米拉成了相反的两面。
她原本还有一丝带笑的表情彻底消失不见，转而变得格外严肃，牙齿紧锁，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琴弦，用尽全力去和傅调以及米拉对抗。
她也是冠军，她也是国际比赛的冠军，她也是小提琴的未来之星。
她……
不比任何人差！
而卡米洛则是一脸无奈地看着众人，咬牙切齿地用力拉着手中的中提琴，尽可能让自己的音乐跟上众人的步伐。
他一边拉着自己的内容，一边不由得叹气。
真的，至于嘛，不就是一次简单的演奏吗，又不是参加什么大比赛，或者是顶级音乐节，至于这么拼命吗。
这么拼命为谁啊……
他想到这边就不由得再次叹气，努力让自己跟上众人的步伐。
这个时候他就不由得庆幸。
还好自己演奏的是中提琴，不是什么大提琴，也不是什么小提琴，不需要负那么大的责任，可以稍微划划水。
不过……
“哪有这么折磨人的，我在柏林爱乐都没有这样被折磨……”
他一声悲叹，跟着众人继续全力演奏。
努力跟上傅调的步伐。
在傅调的爆发之下，音乐的层次再次提升，不管是音乐之中的色彩，还是音乐之中的深度，都有增加。
这样的诠释，一直到第二乐章的结束。
一曲终了，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完全明白对方的想法。
不够，完全不够。
所以……
继续演奏吧，继续将手中的音乐演奏出来。
将这一首作品完成。
用他们的全部力量去完成这一套作品。
不留任何遗憾的去完成。
去表达自己对于音乐的全部想法。
因此，傅调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手指直接落下。
莫扎特K478第三乐章，回旋曲乐章，响起。
在音乐之下，傅调彻底释放了自我。
相比较之前在船上的演奏，需要配合其他人。
现在这种演奏真的太爽了。
根本不用去在意自己身边的人能不能跟上自己。
不管自己怎么秀自己的音乐，身边的那群人都能够紧紧地跟上，不留任何的空隙。
除此之外还能够让音乐的层次提高。
除了这里，还有哪里能够享受到这样的配合？
柏林爱乐吗？
柏林爱乐演奏的肖邦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柏林爱乐最擅长的还是德奥乐派的作品，他们的肖邦也仅仅只是配合自己，并没有达到现在现在相互成就的状态。
所以，不管如何，千万不能放弃这样的机会，让这样的机会从自己的手中熘走。
让……
音乐变得更为完美！
傅调演奏爽了，米拉演奏疯了，塔哈演奏怒了，卡米洛演奏累了。
所有人都在用力释放着自己的音乐，相互碰撞，相互对抗，碰撞出更为激烈的火花。
音乐的美感溅射的屋子里到处都是。
在他们的思维以及音乐碰撞之下，这一首莫扎特的K478已经达到了可以去参加大赛，甚至大赛上拿下靠前名次的水平。
伴随着一波接着一波的高潮，音乐之中的情绪愈发高涨。
在最后的和弦轰鸣之下，音乐得到了彻底的终结。
屋内一片寂静。
众人相视。
嘴角上扬。
掌声响起。
“Bra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