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连世子赵孝也有点无话可说,但他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眯着眼审视陈朝。
在这个过程中,那名俊美少年一直在观察陈朝,此刻才看向其他人,嗓音清越:
“不要管这些啦,本宫...公子想知道,刚才那两首曲子是谁唱的?”
唱歌时候声音豪迈,不好分辨。
几位同僚跟那些舞姬们下意识看向陈朝。
说起这两首曲子,他们现在依旧感觉很震撼,受到冲击不小。
陈朝犹豫了下:“我唱的,怎么了?”
“又是你?”
刚移开的目光再次落在陈朝身上,众人目露异色。
俊美少年打量他:“曲子叫什么?”
陈朝没有立刻回答,笑眯眯看她:“那你又叫什么?”
俊美少年一愣。
“休要放肆。”赵孝眉头皱起。
在这里自然是不能将堂妹郡主的身份暴露出来的。
赵开景轻轻碰了下陈朝,示意别乱来,陈朝撇撇嘴。
不知道陈朝胆子怎么这么大,对面毕竟是世子,赵开景心里有所顾忌,便帮陈朝回答:“第一首叫好汉歌,第二首叫精忠报国。”
听到这话后,赵孝面色稍霁,微微颔首:“名字倒是不错。”
说的是第二首精忠报国,在这个家天下的年代,报国就是指的皇室。
身为皇室成员,自然是对这名字无法免疫的。
精忠报国....俊美少年陷入沉思。
“为什么叫好汉歌?”
“对啊,星星参北斗,与我在院内所学相似。”
“叫星星歌更好。”
提出疑问的是那些公子。
跟在汉王世子身边的这些人,年纪都有二十七八,乃是京中达官显贵家中的公子,平日里与汉王世子颇多往来。
这些人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国子院的学子。
也就是所谓星天监人才供给地,包括汉王世子在内,素有同窗之谊。
只不过这些人并没有通过星天监的考核,但相对的学问并不少,很丰富。
这个世界同样有北斗星,紫微星等,出自古籍《史记·羲皇篇》,包括干支纪年法,六十年一甲子轮回的说法。
紫微星毋庸置疑,它依旧是天上最靓的仔,一年四季不变位置,故又名帝星。
而北斗七星则领衔群星围着紫微星旋转,四季都在变化,所以又名‘帝车’,人皇坐着北斗七星视察四方,定四时,分寒暑。
《史记·羲皇篇》所载:“斗杓东指,天下皆春;斗杓南指,天下皆夏;斗杓西指,天下皆秋;斗杓北指,天下皆冬。”
时日概念,最初就是根据北斗星变化来得。
比如今天是辛丑年,庚子月,庚戌日(12月28号)。
不过那个时候古人对于时间概念,依旧不甚清晰,很笼统。
总得来说,它出自人皇时代,扩散于后世,通行于一千年前,直到星天监出现,掌管星法,也大盛于星法,历法随之彻底普及。
“帝星”“帝车”,就是星天监命名的。
国子院作为星天监专业人才培养基地,所学课程中就有关星法内容,必学内容:搞清楚天上星象,也是通过考核的基础。
而陈朝唱的这首曲子中“星星参北斗”,乍一听没什么,可细细一琢磨,竟是与他们所学的繁奥知识,八九不离十!
哪怕这只是其中一句歌词,但却耐人寻味。
这就好像原本一篇无比繁奥晦涩的文章,突然有一天,被人总结成无比简洁精炼的一句话,看得懂了。
这一刻,连同赵孝在内,几人犹如醍醐灌顶般的豁朗。
“你为何懂得星天监的东西?”赵孝问道。
怎么就跟星天监扯上关系了...陈朝愣了愣。
不过很快就想到星天监由来,想通前因后果,感觉好笑,耸了耸肩:“就一句歌词而已,我可没说跟星天监有关系。”
赵孝深深看了他一眼。
“喂。”自以为cosplay很成功的赵若若望来,扑闪美眸:“这曲子是你写的?”
陈朝拱拱手:“不敢,这是在下家乡的曲子,我只是个搬运工。”
赵若若面露狐疑,微微歪着头:“那你家乡在哪?”
精致明媚的鹅蛋脸,宛如羊脂玉般,白皙无瑕。
绝对是个妹子无疑了....陈朝饶头兴趣看她,嘴角淡笑:“在很遥远的地方。”
‘俊美少年’赵若若皱了下眉,似乎是不适应陈朝锐利的视线:“精忠报国的曲子......”
没等对方说完,陈朝先一步开口:“曲子是在下家乡的人所写,这四个字是一位母亲写给一个儿子的,那是一位英雄。”
众人都有些不解。
陈朝也没有过分去解释太多,这些人是无法明白这几个字真正含义的。
当然说这些,主要也是要给这首歌定义。
因为雅间外面围了一圈人,搞清楚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惊讶的交头接耳议论。
一旦今天这事传出去,让别人曲解了歌曲意思,对陈朝不是好事。
“机智如我.....”陈朝给自己点个赞。
......
回到原来的雅间,赵孝等人坐下后,那帮公子还在激烈讨论方才的事,纠结好汉歌的名字问题。
赵若若扫了眼,回头对倒酒的堂兄道:“刚才那人说的话,世子信吗?”
“呵,此人满嘴胡话,我自然是不信的。”
“没错。”赵若若深有同感,并没有相信陈朝刚才那些话,“那家伙眼神也很讨厌,一直盯着本宫,真想把他眼睛挖下来。”
赵孝瞥了她一眼,笑笑:“他可能认出了你女子的身份,或者是有龙阳之好。”
“肯定是后者,本宫特意精心打扮,那人肯定是有龙阳...这种爱好。”说到后面赵若若一脸嫌弃,红着脸呸了声。
中元风气开放不止在女子方面,有些贵族子弟的府上,就圈养着不少娈童。
不过依旧是少数。
“算了算了不说他了。”打了个冷颤过后,赵若若推开餐具:“这人虽然可恶,但精忠报国这首曲子还不错,本宫要记下来。”
这时候不远处那些公子似乎讨论出结果,却忽然叫道:“哎呀,刚才忘记问那人姓名了。”
赵若若也是皱眉抬起头,刚才确实忽略了这件事。
见堂妹看来,赵孝想了想,笑道:“这事不难,对方既然是玄清司的玄师,打听一下就好了。”
......
从楼阁二层走下,陈朝伸了个懒腰,耳边琴箫悠扬,目光在庭院那边高坡上看了眼。
几位同僚颇有怨念,火气没撒出去。
“今晚太亏了。”对于不能去床上做运动,朱远光表示痛心疾首:“可惜了那几位小娇娘。”
赵开景怒斥伤风败俗,想了想没说出来,徒留叹息。
陈朝指着盗贼:“都怨他。”
“官爷,为啥?”
陈朝想了想:“因为你没有汉王世子厉害。”
朱远光目光一亮:“有道理。”
“揍他!”
盗贼身上挨了几脚,想逃没逃掉,哭爹喊娘,拽回来又是一顿打。
最后看着失去反抗能力的盗贼,几人皱眉。
“谁背?”
“都是泥,我不背,弄脏衣服婆娘要骂。”
“点将吧。”
“点兵点将.....上吧,厚福。”
朱远光骂骂咧咧背起昏过去的盗贼,一行人顺着长廊朝外走。
“对了,刚才跟在汉王世子身边那个....美丽的少年是谁?”陈朝背着手,随口问道。
几人走得不快,吹着寒风,听着音乐,就像享受996福报的同时,待在厕所里经常便秘一样。
“不认识。”
“长得有点过分漂亮了。”
“不会是汉王世子养在府里的娈童吧?”
几人七嘴八舌讨论。
“娘的别说这个。”朱远光抱怨一句:“刚才给我看得都有点念头,真他娘邪门。”
四位同僚齐齐点头,深有同感。
“呵呵。”
陈朝嘴角叼着一截木枝,淡笑道:“别激动,据我观测,那人应该是个女子。”
朱远光睁大眼睛:“真的?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别问怎么知道的,反正应该错不了。”
关于如何分辨男女区别的问题,对陈朝这个曾经法医太简单了。
除了脱光衣服,从一些细节上同样能区分,比如站姿,比如男人的耳朵正常情况下都会泛红,女人的耳朵就不会,白白嫩嫩的。
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对方没有喉结。
“今天真是扫兴,本来能让陈朝脱掉雏儿的身份。”
陈朝嘴角抽了抽,“我真是谢谢你啊。”
“哎你太客气了。”
赵开景叹息道:“我听说汉王府这两天正在接待宁王府的客人,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碰见,只能说时运不济......”
“等会儿!”
陈朝脚步一顿,回头诧然看他:“你刚才说汉王府招待谁?”
“宁王府的人啊,好像就是前段时间回京的大人物,不过具体是谁,就不清楚了。”赵开景摇了摇头。
宁王府的人,宁王府的人....
陈朝心里迅速思索起来。
根据之前了解到的信息,从北境回京的人中,只有两个能称得上大人物,第一个是宁王嫡女永宁郡主,其次是宁王手下的副将侯泰。
而要说谁能当得起汉王府,甚至有亲自在旁世子陪同的....只有那位永宁郡主。
“不对啊,根据情报来看,那位宁王至少都有六十多岁了,永宁郡主起码也该有三四十岁,这个人也就二十不到的亚子,对不上号....”
想了想,陈朝问其他几人:“宁王一共有几个女儿?”
朱远光脱口而出:“应该是两个。”
“不对不对,好像有三个。”杜勇反驳。
赵开景皱眉道:“你说的也不对,我记得是四个。”
黄腾笃定道:“我听人说有十三个。”
陈朝:“......”
得,这帮家伙没一个靠谱的。
不过也对,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也没几个人敢肆意打探皇室情况。
加上宁王远在边境,消息闭塞情有可原。
黄腾又说:“肯定是十三个,而且我听人说当年宁王离京前往北境的时候,宁王正妻已怀有身孕,这么多年过去,现在起码也得有二十多个了。”
你当是下蛋吗....陈朝扶额轻叹。
不过,升平最后这句话还算个有用的线索。
宁王镇守北境近二十载,如果正妻真怀有身孕,算算时间,倒是正好有个十八九岁的小女儿。
这样一来,恰好跟方才见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差不多。
当然也有可能那女子本来就是汉王府的人,汉王府接待的可能是其他人,比如宁王副将,也可能隐藏在车队里的其他重要人物。
如果真是那位永宁郡主就有点麻烦了....陈朝怅然一叹。
自己这边还没想好用什么办法,接近这位郡主,获取对方信任。
贸然把自己的样貌提前暴露,之后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陈朝自己也不清楚。
而且刚才自己还顶了她几嘴,这第一印象就莫得了。
察觉到陈朝忽然陷入沉默,表情凝重的像是家里出了大事,几位同僚觉得奇怪。
赵开景关心道:“陈朝,你没事吧?”
“没事。”
“看你愁眉不展的,要不后天再过来一趟。”朱远光挤眉弄眼一笑。
陈朝诧异道:“你还要请客不成,后天不休沐,咱们低调点。”
去小戏楼听听曲儿就行了,老往青楼跑,这次有盗贼,也不能次次都有这种好运。
“你可饶了我吧,我把两个半月的俸禄都预支了。”朱远光翻了个白眼,随后说道:
“后天下午有一场赛灯会,全京都青楼酒楼都会举行,馨香院也会在秦淮河上隆重举办。”
“赛灯会?”陈朝奇怪道。
赵开景笑道:“这是迎接花灯节到来而设立的聚会,届时能看到很多才子佳人,从先帝时期开始,每年花灯节前一天晚上都会进行,这是由民间自行发起的活动。”
“而且,连锦绣学宫,国子院那边的大儒也会出现,共同庆祝,很热闹的......”
听了半天,陈朝算明白了。
所谓赛灯会就是一个个小圈子性质的聚会,其中不难看出商家在背后操作的痕迹,而花灯节,则是全民同乐。
“馨香院这边绝对是最热闹的,而且刚才我听舞姬说起,馨香院最近来了一名清倌人,叫莲香,才貌都属上品,能跟其他花魁并肩,到时肯定会借赛灯会的机会露面,大肆宣扬,咱们瞧瞧去。”
说到后面,朱远光嘿嘿一笑。
几位同僚纷纷露出不言而喻的痴汉怪笑。
“莲香?”陈朝愣了愣:“是不是永安县来的?”
“咦,你怎么知道.....哦对了,你是永安县的人。”
朱远光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那你见没见过这个莲香,长得如何?性格怎么样?是不是非常漂亮,有刚才那些舞姬美吗?有没有...睡过?”
这种虎狼之词你也说得出口...陈朝瞥他一眼:“肯定是比那些舞姬漂亮的,不过小弟还没睡到,人家都说了是清倌人。”
朱远光挠了挠头:“也对哦。”
“那舞姬有没有说莲香怎么到这里来的?”
“好像是说永安县有馨香院的产业,从那边挖过来的。”
青楼分楼啊这是....陈朝刚想再说。
“蓬——!”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轰鸣在远处炸响,撕裂了寂静的夜空。
黑夜中,秦淮河水霍然分开,激起千层浪,一朵耀眼的红光在浪花上空绽放,狂潮般的冲击波掀飞周围一片白雪皑皑的屋檐。
粉碎的瓦砾木屑四处迸溅,夹杂着夜色中传来的惊呼尖叫。
光影闪动中,绽放的红光隐隐呈现出一朵莲花状,两道轻灵的身影落在屋檐上。
一人手持宝剑,攻势凌厉,剑气纵横挥洒,许多建筑被毁,一人赤手空拳,频频闪躲,身形在废墟中惊险挪腾,偶尔一招却能让用剑高手匆忙避退。
两道身影激斗不断,“砰砰”声里,在夜里传出老远。
汹涌的气机在那里肆虐。
庭院里琴箫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陈朝皱着眉,迟疑了下:“那边好像是我们的地盘。”
朱远光一拍大腿:“没错!”
“别愣着了,赶紧过去,敢在京都搞破坏,一个个都活腻了!”
五人不再吝啬速度,面带凝重,飞快离开馨香院。
“我把盗贼送给附近的值守,你们先过去。”朱远光扛着盗贼跑开。
另一边,陈朝跟剩下的三位同僚脚步不停,火速赶往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