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司,刑房。
听着屋子里传来的惨叫,陈朝和几位同僚蹲在门外嗑瓜子,一边闲聊。
不一会儿,阎玉清从刑房走出。
“怎么样头儿?”
赵开景当先问道。
“人齐了。”
阎玉清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四个人刚好,只有那个安州的贼首还不知道躲在哪里,不过,其他逃犯皆已落网,这下总算能有交代了。”
说出这句话,几人也都挺高兴。
为了抓捕逃犯忙了十多天,眼下总算可以缓口气。
阎玉清说完看向几人:“你们做的不错,晚上一起去喝点?”
很少见到头儿这么慷慨,赵开景笑着说道:“这件事还是多亏陈朝,我们也没出什么力,他去我们就去。”
阎玉清看向陈朝:“你来玄清司也处理了不少案子,一直没机会,今天就当是给你接风,怎么样?”
这种好事不去白不去...陈朝咧嘴一笑:“既然头儿盛情邀约,卑职自然......”
“陈朝,卫千师找你!”
就在这时,不远处跑来一个人,那是卫言承手底下的吏员,打断了陈朝想说的话。
几人有些诧异看去,然后又看向陈朝。
估计是顾北的事情,算算时间也差不多。
阎玉清也有点好奇,不过很快想到什么:“顾北的那件事?”
“应该是。”陈朝点了点头。
关于顾北的消息,昨天就已经散播出去,阎玉清知道并不奇怪,但他听说的只是顾北准备招供,条件是安全离开京城。
“看来今天很不巧。”阎玉清笑呵呵说道。
陈朝摆摆手:“没事,头儿你们几个去一样,告诉我位置,如果到时赶得上,我再过去行。”
“可以,晚点我会让人通知你。”
几人说好后,便各自散去,赵开景他们自然是继续去寻找最后一名逃犯。
对此,陈朝也帮不上什么忙,因为他知道那个女犯有谭素素帮助,藏得更深,这比寻找那些孑然一身的逃犯要难多了。
跟着吏员来到卫言承的办公区,没想到房间里不止卫言承一人,几位百师也在。
其中徐启福看到陈朝进来,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陈朝,这个办法是你想出来的,我们也需要又能商量的人,你更了解这些事,跟我们一起过去。”一见面,卫言承便开门见山。
就这事,还以为什么大事...陈朝拱了拱手:“卑职领命。”
“按照这个计划进行,依陈朝所猜测一样的话,京城真有顾北的同伙,那么那些人肯定会出面营救,到时我们暗中埋伏,再一网打尽。”
其中一位百师开口。
几人纷纷点头,这法子比漫无目的去寻找人好多了,等对方自己露面,无疑更省事。
陈朝迟疑了下,斟酌道:“也可能不是营救,卑职觉得更大可能顾北会被灭口,毕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对方邪修的身份,营救的风险太大。”
卫言承闻言颔首:“陈朝说的没错,所以我们除了要小心暗中可能会出现的敌人,还要保护好顾北,这件事徐百师和曹百师你们两人带人负责。”
“卑职领命。”
两位百世拱手应下。
“好,现在一切准备妥当,消息也已经全部散布出去,如果顾北那些同伙还在京城,必然会听说,我们动身吧,地点就在北郊燕雀林。”
卫言承说这话时,手指放在身后京畿舆图的一个位置。
燕雀林后方连着一片茫茫山林,最适合人躲藏,而这也是为了让外界相信,玄清司已经答应顾北的要求。
当对方说出同伙的信息后,就会放人归山。
按理说,一个邪修落在官府手里,自然是要赶尽杀绝,不可能放虎归山。
事实也确实如此,早上朝堂上就为此事,不少人攻讦玄清司做事有悖法理,各种口水落在袁世清等人头上。
但玄清司的解释也很简单粗暴,邪修真正有威胁是在对方没有显形的时候,现如今顾北已经修为被废,沦为普通人。
除了身体强悍点,逃进深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总之,暂时糊弄住了朝堂上的那帮喷子。
但卫言承等人压力依旧很大,所以这件事也有赌的性质。
不过目前除此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
当关押着顾北的囚车驶上大街,众多玄师陪同监视,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不少人以为这是要处决犯人,但却看到车队往城外行去。
按照既定路线,车队穿过皇城,途径外城,不少人挤在路边围观。
这些人大多是听闻玄清司散布的消息,听说朝廷要释放一个邪修,众人哗然。
所以都想过来一睹真假,甚至不少人抱怨玄清司这种做法。
囚车里的顾北无视周围看热闹的人,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直紧盯着车队前方那道年轻的身影,充满滔天恨意。
昨天他就意识到事情不妙,可惜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看到这周围的情形,顾北就知道关于自己以安全逃离为借口的招供,已经传遍京城。
顾北并没有私心,刚才大口喊叫,极力否认这一切,歇斯底里,但没人在乎,周围那些玄师根本就没在乎他的喊叫。
甚至对他投去意味深长的笑容。
周围路上看戏的人群,那就更加不会相信了。
试问,当这消息散布之后,最忌恨顾北的人无疑是他京城的那些同伙,他现在的否认只会让人觉得这是一种自保的伪装。
而且那些玄师不管不顾的态度,更能证明这一点。
不然,为什么不提前封住顾北的口舌?
不远处的街角的一家茶楼三层,珠窗边站着几个衣着常服的贵人,手里捧着香茗看着下方的一幕。
几人中间正是吏部尚书沈行易,也是当今御极台大司徒,目光深邃的让人看不透心思。
旁边几人也都是当朝数一数二的大臣。
他们几人相聚于此喝茶,忽然就被外面传来的嘈杂吸引。
此刻其中一人开口:“玄清司真要放人?”
“看情况,应该假不了。”有人抚着胡须,淡然道。
“可那个顾北好像在否认,这说不定是玄清司故意设计的陷阱。”
大家在官场沉浮多年,对于这种事情极为敏感,稍微一想就能想到很多可能。
“是不是玄清司布置的陷阱,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一直没说话的沈行易,淡声说道。
“沈大人有何见解?”
沈行易摇了摇头:“邪道之人本就非善类,如果京城真有人与之勾结,事情不暴露还好,一旦暴露,那就需要抉择,不论这事情真假,那些人都不会以此冒险。
玄清司只要把这种似是而非的消息传开,就已经是成功,剩下的事不需要他们如何操作,人性是复杂的,遇上这种事,便是亲人也无法完全相信。”
有人点头附和:“沈大人此言在理,毕竟生死攸关的命题,那些人只要不傻,就不敢放任顾北活着离开,不,应该是活着招供。”
“玄清司倒是下了一步好棋,一直以为这些人除了动刀子,其他不过尔尔,倒是小瞧他们了。”有人感叹。
“玄清司其他人不知道,但那个袁世清可是个聪明人,想出这种法子并不奇怪。”
听着几人讨论,沈行易失笑摇头:“这风格,不像袁世清的主意,咱们这位掌司一向喜欢谋而后动,向来求稳,不会轻易出手,如此大胆冒险的行为,与之作风相悖。”
众人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
“有道理,如果顾北真要招供也就罢了,但如果只是虚张声势,倘若后面没有得到预想的结果,那可就没法收场了,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确实有点冒险激进。”
沈行易喝了口茶,看着下方:“不过,这也是此法的厉害之处,使计之人应该同样想到这一点,所以他们对顾北没有任何束缚行为,甚至任由其大喊大叫。”
“这种事本就会让人猜忌,加上此举,暗中那些邪修同伙,便是不信也得信了。”
听完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老者问道:“如果当真如此,那此人的心思也过于可怕了些,若身在官场,恐怕不好对付呀,会是玄清司的谁?”
“能接触到顾北的人,必然是玄清司的高层,并且自身要具备一定的信服力,可能是玄卫的那几个千师和百师中的某人。”
玄清司这些官员,大家多少也都打过交道,此刻纷纷回想。
沈行易眯起眼:“卫言承童鹿鸣石青山那些人,可没有这份心机,你们可还记得月前梦妖案是谁侦破的。”
“听刑部的褚明河说,好像是永安县的一个小捕快?”有人迟疑道。
沈行易点了点头:“便是此人,后被玄清司招揽,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屠夫案,也是此人侦破,最近玄清司告破的几个案子,同样与此人有关,尤其是周康连通武安侯以及刑部设计的那桩事,此人便是主角。”
“这事我之前也听说了,好像是叫陈朝,他的那番推论我去刑部的时候看过,只靠着一些蛛丝马迹,便能将事件推断出八九成,这心智着实惊人....呃,沈大人的意思是?”
那人说到后面愣了下,“今天这事,不会也跟这个陈朝有关吧?”
“应该就是这个人。”
另一个大臣说道:“说起来,此人还是个诗才,窦裕便是毁在此人手里,加上周康....啧啧,这些都是‘王党’成员,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或许吧。”
沈行易笑笑,转而道:“不过我现在更想知道,与邪修勾结的人,究竟会是谁,老夫也好奇得很。”
......
路上,陈朝骑着大黑,偶尔回头看一眼,就会跟顾北一双通红的眼睛对上,他便抱以微笑。
与他同行的几位百师神容肃穆,直到逐渐脱离闹市,表情才有所松缓。
回头看去,杨百师不禁感叹道:“果然和陈朝说的一样,没人相信顾北的话。”
“我之前还有点担心,让顾北开口说话是不是有点不好。”曹百师说道。
徐启福咳嗽了下,看向陈朝:“你怎么确定那些人就不会相信顾北的话,万一出现意外,岂不是会让那些同伙警觉,到时不来了怎么办?”
陈朝谦逊一笑:“诸位大人担心不是没道理,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当有关顾北招供的消息传开后,那些人就不可能再坐得住,不束缚顾北,不过多加点迷魂阵。”
“那你有怎能确定顾北那些同伙一定会出现,如果他们不管不顾,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徐启福微微蹙眉。
不仅是白忙活,甚至可能会成为笑话。
如果顾北那些同伙不出现,玄清司自然不会放人,而且本来就没打算真放人,可如此一来,无疑就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甚至可能会让顾北更加肆无忌惮,给审讯带来更大阻碍。
这种事还真不好解释...陈朝想了想:“我打个比方,假如徐百师你和某位公主私下定情,但这件事在皇族绝不允许,被发现就会掉脑袋的,但你隐藏的很好,确信不会暴露,但突然有天,你听到别人讨论这件事,在开玩笑,那你信是不信?”
“我....我应该会信吧。”
徐百师挠了下头,犹豫了下说道。
“那为了保命,你会怎么做?”
“买通那人,或者....把人干掉?”徐百师隐约有些明白了。
陈朝点头:“没错,因为你自己心里知道有这件事,不论对方是在开玩笑,还是煞有其事,你都不会放心,如鲠在喉。”
徐百师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笑骂道:“这是什么混账话,我怎么可能会跟公主....那个,你小子这话也敢说,不怕掉脑袋啊!”
“就是打个比喻嘛,又不是真的。”陈朝打了个哈哈。
几个百师会心一笑。
陈朝继续说道:“现在这情况也差不多,只要京城有顾北的同伙,听到这个消息,都不可能坐视不理,要么救人,要么杀人,哪怕他们明知道这件事是假的,但只要有一点疑心,就一定会出现。”
闻言,杨百师忽然问道:“如果有万一呢,事情可没有绝对,万一那些人耐住性子不出现,我们总不能真放人。”
“所以还有第二套方案。”陈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