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后堂。
等温书成走后,陈府尹起身来到陈朝身边,看了眼门外,意味深长道:“你这番推论有多少把握,可莫要无中生有。”
如果这事是真的,遭殃的肯定是温昭那些人。
反过来,要是假的,倒霉的就是陈朝,毕竟这种丑闻是对温书成这种自诩高贵文人最大的亵渎。
陈朝笑了下:“没有把握的事,在下从来不会做。”
闻言,陈府尹回头看他,忽然笑道:“看来这事不用本官操心了,行啦,回去吧,明天别忘记过来。”
“什么时候?”陈朝问道。
“午时吧。”
那还好,刚好还有时间处理一下手边的事...陈朝点了点头,朝两位大人施了一礼,便告辞离开。
“你觉得如何?”
陈府尹随口问道。
“从陈朝之前几次处理的案子来看,应该不会错。”宋府丞在后边沉吟了下,说道。
“这么说,温家要有人遭殃了。”陈府尹摇头失笑。
......
离开府衙,陈朝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一趟玄清司衙门。
果然,掌司已经从兵部回来。
衙门里没有多少人,这个点大部分都在外面执勤,阎玉清看到陈朝,对他招了招手。
“看你这样子,没事了?”阎玉清上下打量陈朝。
陈朝苦笑道:“哪里那么容易,明天还要去一趟府衙,事情可能比想象中还要复杂,所以头儿,明天我可能来不了衙门。”
阎玉清微微点头:“没事,明天你继续去忙你的事,衙门这边我依然算你正常值守,等事情解决请我喝杯茶就行。”
陈朝抱拳施礼,“那就多谢头儿了。”
“行了,你回来的正好,袁师在阁楼等你,知道你会来,过去看看吧。”阎玉清挥了挥手,然后就转身回屋。
看样子是杨百师已经把话带过去了...陈朝没有多想,快步来到阁楼。
上到三层,就见到袁世清正在桌案前整理一些文书,看样子还不少。
陈朝扫了眼,隐约看到了军中所用的特殊符印,想起掌司今天去兵部,应该是和这个有关。
玄清司属于武官机构,偶尔也会参与军中商议,比如以前平蛮战役时,玄清司三玄卫就是其中主力的担当。
想起现在西面又闹蛮患,许是兵部要和玄清司商量一下。
军中也有武夫,不过论起质量,还得看玄清司。
“来了。”
抬头看到陈朝上来,袁世清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继续整理文书,最后放入旁边的书柜夹层中,有从里面拿出一些文书,也没有避讳陈朝的意思。
“袁师,您找我。”陈朝抱拳施礼,抬头问道。
袁世清将脱下的外褂重新披上,将文书在在桌子上铺开,开始翻阅,等了会儿,忽然抬头看向陈朝,扬了下下巴:“不要拘束,坐吧。”
“等我看完这些边疆寄来的战报,再聊聊你的事。”
闻言,陈朝也就没客气,四处看了眼,只看到红鸢那个妹妹,并没有看到红鸢。
忽然想到红鸢自从要调查南营那件事开始,就开始负责保护他,不过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闹别扭,不在贴身跟着陈朝。
至于去了哪里,陈朝也不清楚,陈府安排的住处也没回去,还以为回了袁师身边。
现在看来好像也没回来。
不过陈朝也没在意。
对方那身修为,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自保肯定没问题。
不久后,袁世清放下手里的文书,抬头看向陈朝:“听说你又招惹上温家了?是不是觉得衙门事情太轻松,需不需要我给调个位置。”
“袁师您这次可真的冤枉卑职了。”
陈朝连忙叫屈:“我在家里待得好好的,千浆酿的掌柜就跑来说百花楼出了人命,没多久就被捕快带去府衙,我也莫名其妙啊。”
袁世清合上文书,不置可否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
“温家的温善在百花楼喝酒,中途猝死,这件事就怪到我身上,卑职在府衙据理力争,直到刚才才回来,但明天还得去府衙一趟。”
陈朝无奈道。
袁世清说道:“因为三杯倒?”
“嗯,但属下已经查明,此事和三杯倒根本没关系,酒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人而已。”陈朝说道。
“说说看。”袁世清往后一靠,十指交叉放在身前。
陈朝坐正身子,把今天发生在府衙的事一五一十说出。
听完袁师凝眉沉思片刻:“为什么会怀疑王党,现在想要你出事的,可不止王党一人。”
他顿了下,“陛下现在对你也是恨之入骨,以温家来对付你,未必不可能。”
这位掌司嘴里说着陛下,可言语却毫无恭敬之意,不知是因为知道其与邪道勾结,还是有其他原因。
陈朝想了下:“这件事卑职仔细考虑过,应当不可能是皇帝,温家出了一个起居郎,在朝中并无实权官职,向来只混迹于士林之中,皇帝若是想用温家来对付我,总得有个说法不是,许诺与官职,这与温家组训相悖,但因此事还要献祭温家二代中最有才华之人,我觉得温家应该没有这么傻。”
“必须得有与之相对应的利益,方才能驱动他们甘心舍弃温善,这一关温家家主那边就过不去,不可能与皇帝进行合作。”
闻言,袁世清点了点头,眼神些许赞赏:“还行,没有被冲昏头脑,听说的这些,我也觉得王党的可能性较大,本来还有些为你担心,现在看来,你是有了解决之法了?”
“解决之法算不上,但应该能摘清卑职自己,但有件事,卑职有点想不通。”说到后面,陈朝有些迟疑。
“何事?”
陈朝沉吟道:“温善乃温家家主的次子,发生这么大的事,那位温家家主没有出现,反而让一个二当家的出面,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文章?”
他看向袁世清:“卑职觉得,温家和王党那边进行联系的,会不会是这个家主?”
其实这个疑问,在看到温书成出现时,陈朝就有了,只是一直压在心里。
按理说,亲生儿子惨遭横死,当父亲怎么说也得来看一下,但没有,来的只有温书成,这也太不正常了。
要知道,在陈朝的了解中,温善是温家二代最有才华之人,这种好苗子,难道还不值得看重?
“大家族之事,有许多磕绊,非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温家家主不出现,想必是有他的原因。”袁世清缓缓说道。
闻言,陈朝似有所悟,也就不再多问,这应该是温家的机密,问了也不一定有结果,转而说道:“明日去府衙,卑职不确定温家那边有什么结果,倘若温书成出尔反尔,或是没有调查出结果,卑职希望袁师能出手。”
“温家的事,我不太好接触。”
袁世清沉吟了下,说道:“你先过去,我会派人暗中盯着,如果事情不对,我会亲自出面,至于温家给不给我这个面子,就不得而知了。”
似乎是担心陈朝无法理解,他补充一句:“上次恶灵狱一事,以及不久前的燕雀湖案子,已经让玄清司站在风口浪尖,此时还需稳妥为主。”
意思很明了,陈朝也听说了这件事。
尤其恶灵狱那件事,波及数万平民百姓,虽然最后都成功救出,但却被人故意提起,用来当作攻讦玄清司的筹码。
如今朝堂上有不少声音,想要重新改制玄清司,换个意思就是想要打压玄清司。
这基本是日常操作,不过这次比较严重,所以玄清司现在也并非万事无忧。
陈朝点了点头:“那卑职就先谢过袁师。”
得了承诺,陈朝也就不打算久留,准备起身告辞。
袁世清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叫住陈朝,说道:“再过两天就是道教的五行会,届时,各路江湖豪杰齐聚,这些都是不稳定的因素,往年朝廷都会派人过去盯着,以防发生乱子,玄清司也有一份,不过前段时间北面万陵谷发生大规模妖患,玄清司的人手大都派了过去,没有多余的人手可用。”
说到后面,袁世清看着陈朝:“到时你那巡街的任务就别做了,过去盯着,刚好出京避避风头,在外面我会给你联系暗子的方法,可以随时调用。”
只是去盯着五行会,应该用不到暗子吧...陈朝有些奇怪。
然后就听袁世清继续道:“此次五行会,可能会有邪道之人混入其中,道教盛产丹药,之前潜藏京都的邪修,尚有几人重伤逃遁,他们应该会把目标放在道教,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人带回京中,毕竟你有过对付邪修的经验,这件事刚好适合你。”
他顿了下,意味深长道:“这些人的身份不弱于顾北,或许知道祁家兄弟的下落。”
明白了,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刚好可以去看看三杯倒的推广工作....陈朝想了下:“邪修狡猾多端,卑职担心中途出现乱子。”
“如果不行,就地格杀便是。”轻飘飘说出这句话,袁世清就像在说一件小事,然后补充一句:“此事完结,回京后会腾个师尉的位置给你。”
其实我不想当官....陈朝想到那些王党,想了想,抱拳道:“卑职领命。”
......
离开衙门,已经是月上中天。
仔细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陈朝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
深深吸了一口夜里的凉气,拍了拍脸颊,打起精神赶回府上。
没想到在门口遇到董志山何友贵两位老人,董思忆也坐在院子里,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单手撑着脑袋仰天发呆。
白天听说陈朝被府衙的捕快带走,刚好董志山就在外面寻找地皮,听说了百花楼一事。
当时就意识到情况不妙,想回来告诉陈朝这件事,没想到人已经被带走。
现如今陈府所有人都把陈朝当成主心骨,而酒坊的运作,虽然已经步上正轨,但有些重要决策离不开陈朝。
眼下陈朝要是出了事,他们这些人都要跟着完蛋。
不过这些事,董志山只是和身为陈府管事的何友贵说了下,其他人进行保密,以免闹出乱子。
包括董思忆也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听说陈朝被官府的人带走,加上爷爷和何管事守在门口,本能的察觉到不对劲。
所以也在院子里候着。
看到陈朝安然无恙从外面进来,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董思忆当先冲上来,想要询问他去了哪里,但看到爷爷和何管事怪异的目光,顿时脸一红,退到一边。
“事情解决了?”明白陈朝为什么会被府衙的人带走,董志山有些担忧问道。
陈朝看了几人一眼,笑了下:“一点小事,其实就是个误会,明天再去府衙解释一下就行,不用的担心,家里一切照常就行。”
听到这话,何友贵顿时露出轻松之色:“公子没事就好。”
但是更熟悉陈朝的董志山,心里却不这么想,如果真没事,按照以往的性格,肯定是要嬉皮笑脸吹嘘一下。
但这次没有,足以可见这件事并不像他说的那样轻松。
不过陈朝既然这么说,显然是不想让他们担心,董志山有心帮忙,但这些事都是官府说了算,也只能在心里叹气。
“对了,何叔,明天备份礼,我要去邱掌柜府上走一趟。”
离开府衙时,陈朝特意和姜厚泽打听过,丘来宝那边并没有松口。也不对,总之就是扛下来了。
受了一通皮肉之苦,但嘴里依旧坚定的相信三杯倒没问题,所以最后府衙就把人给放了。
丘来宝被府上的人用马车拉走的时候,陈朝正在停尸间研究温善。
对于这个盟友,陈朝观感还是不错的,府衙的酷刑虽比不上玄清司,但也不是常人可以承受。
他之前确实担心丘来宝那边扛不住,为了自救胡说一番,那样一来陈朝的情况将会更麻烦。
所以,现在人没事,还是有必要去看望一番,就当是为了以后的长久合作关系打下一份牢固的基础,很有必要。
何友贵闻言痛答应,这种事他很熟悉。
等何友贵离开,陈朝又想起一件事:“老董,地皮选的怎么样了?”
“看中的有三块地皮,分别在文德坊,太平坊,还有一家靠近福禄大街。”
董志山顿了下:“文德坊和太平坊的地皮以前就是酒坊,现在荒废着,价格还算可以,只有福禄大街的贵了些。”
“多少?”见老董迟疑,陈朝忍不住问道。
“五万两白银,主要临近福禄大街,运输便利,里面只要重新修饰一番就能使用。”
五万两?!
听到这个价格陈朝惊了下,一万两白银就能在京城买个不错的三进四合大院,五万两都可以在皇城买栋楼了。
用陈朝现代人的理解,这个价格起码是一栋超级豪华别墅的价格。
不过转念一想到福禄大街,也就不奇怪了。
和奉天大街一样,福禄大街属于京都十二大街之一,是京城核心交通要道。
虽说他不是开门铺,但把酒坊开在这个位置,关键是治安有保障。
不像前段时间,陈府周围都有人暗中盯梢,还得麻烦人家金吾卫留意。
在福禄大街这种地方,安保措施那自然是不用担心。
毕竟也不可能一直麻烦人家金吾卫,这样人情迟早要用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