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街道上,在经过短暂的吵闹后,陷入寂静。
本以为把人跟丢,没想到对方已经有所察觉,提前埋伏在附近屋顶。
黑衣大汉不是纯粹的蛮路子,而是正统的武夫,这点在刚才交手中,就能看出来。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武夫并不是朝廷才有,虽然修炼艰难,但是这世上从来不缺少门路。
能让人成为武夫的办法还有很多。
如果说陈朝他们属于是正规系统训练出来的武夫,那黑衣大汉这类人,就是江湖中的野路子。
所以一开始打了赵开景几人一个措手不及。
主要还是对这种野路子出来的武夫,接触少,一下子没适应,但也仅此而已。
武夫纯靠力量压制,谁强就是谁强,没有空子可以钻。
只不过修炼者毕竟还是少数,能雇用武夫为自己所用,还是比较少见,大多数人家的看家护院,都是只有些手脚功夫的人,算不上修炼者。
所以,人们又将这两类人以入境和不入境区分开来。
简单点来说,就是入流和不入流的意思。
陈朝还记得自己第一天醒来,遇到朱浪那些护卫,就是这类不入流的武者。
碰上真正的武夫,都得靠边站。
当然,黑衣大汉实力如何,几人并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刚才运送的那批货物。
铁矿属于朝廷禁物,有人敢私下运矿,被发现那就是死罪,严重的甚至会连坐。
起初,按照赵开景的意思,就是把人抓住,好好拷问一番,看看还有没有幕后之人。
然而谁也没想到,黑衣大汉如此果决,被抓后,没有任何求饶和周旋的意思,直接吞毒自尽。
这叫几人猝不及防。
不过,也因此感到心情沉重。
赵开景和几位同僚对视之后,最后看向陈朝,彼此脸色都很难看,眼神凝重。
黑衣大汉如此决绝,不留丝毫回转的余地,做事属实果断。
不过在陈朝等人看来,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
黑衣大汉越是如此,说明这件事越不简单,甚至是不惜牺牲性命,也不想和他们多说任何事。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在黑衣大汉身后,绝对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大秘密,起码,运送私矿这件事,不会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幕后可能还有其他人参与。
不过从侧面也表示黑衣大汉,很清楚运送私矿的罪名,按照中元律例,死路一条。
“看来这件事有点意思啊。”站起身后,黄腾看向身边同僚,意味深长说了句。
不用他说,几人也不是傻瓜,在玄清司混了那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加上本身的职责,对这种天生就很敏锐。
“这件事我们要查吗?”犹豫了下,杜勇出声询问。
几人相互看了眼,最后赵开景沉吟了下,看向陈朝:“陈朝,你觉得呢?”
“其实这件事和我们关系不大。”陈朝想了下,说道:“不过我们还要停留一段时间,不如一边打听马富贵那些人的消息,顺道看看有没有机会把铁矿这件事查清,到时候怎么说也是一桩功劳。”
“我也是这么想的。”赵开景点点头,他年纪大,思虑也周全,沉吟片刻,“只是这件事,要不要先通知一下飞马县官府,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飞马县衙门那些人靠谱吗?”
朱远光眯着眼:“发生这种事,按理说要交给当地官府才对,只不过,有马富贵那些人的例子在前,我很怀疑这飞马县的衙门的能力。”
赵开景也有些迟疑。
陈朝沉吟了下:“就先不和衙门打招呼,等我们查出点眉目,再通知他们也不迟,另外,刚才城门卫那件事,我们不能不防着衙门里有没有内鬼。”
赵开景点头认同:“确实如此。”
“飞马县周边发现铁矿,飞马县衙门却没人知道,这件事说开多少也要担责,我估计那飞马县令,知道后肯定会第一时间掩盖事实。”
这会儿陈朝低头看去:“先把尸体处理一下吧,别让人发现,我们再到周围搜搜,那么重的货物,就算藏得再快,也不能飞了。”
“小心点,这些人很可能都是些亡命之徒。”朱远光提醒了一句。
好在这条街道没什么人路过,两边民房中也很安静,把黑衣大汉的尸体暂时寄存在附近一个小巷中,用杂物盖住,及人才离开。
眼下天气不算太热,不用担心尸体发臭。
搜房子的事情对于几人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在京中巡街,常常爬人家屋顶望风。
除了陈朝和黄腾在下面一间间房子去找,其他人踩着屋顶一溜烟就没了影。
留下黄腾主要也是为了保护陈朝,毕竟他现在修为几乎为零,再碰到刚才那样的黑衣大汉,凶多吉少。
没用太久的时间。
最后是朱远光,在街角一间院落里,找到了被藏在这里的三辆马车,以及那些货夫。
几人循声找过来时,正看到朱远光在一个个审问那些货夫。
可惜这些货夫被问起话来,两眼茫然,完全就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见到突然出现五个人,一个个面色不善,不少人神色惊慌。
“你等等。”陈朝扫了眼,拉住朱远光。
然后看向对面的货夫,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开口:“诸位兄台,能不能和我们说说你们是从哪里运的这批货?你们放心,我们是官府的人,例行询问而已,和你们没关系。”
把玄师的腰牌拿出来在众人面前晃了眼,也不等那些人看清,陈朝又迅速收起。
本来那些货夫还有些犹豫,但一听说是官府的人,立马就变得恭敬起来。
至于陈朝拿出来的腰牌,虽然没看清,但是看那质地就不一般,这些人也没多想。
“回这位小大人,我们是在汤山那边接的货,走上官道后,就一路进了城。”
说到这里,说话的货夫四下看了眼,“对了,你要是想知道其他事,不妨问问那个管事的汉子,他一直跟着这批货,应该清楚。”
我也想,可那人已经死了...陈朝想了下,抱拳道:“敢问这位仁兄贵姓?”
“不敢不敢,小的叫徐山,大人叫我徐山就行。”说话的货夫连忙摆手,然后报出自己的姓名。
闻言,陈朝面带笑容道:“那徐兄可否带我们去那个汤山看一下,很快,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可以是可以,只是这批货运到,我们还等着那管事的给我们结账,现在他人不知哪里去了,要是回来没找到.....”
徐山闻言,有些犹豫。
不过想想也对,这些货夫都是拿的现银,拉一批货都是当场结算,如果到时那管事没找到人,事后人家可不管你是不是没来。
恐怕你们等不到那人了...赵开景想到对方口中的管事,应该就是那个黑衣大汉,心有同情。
陈朝想了下,问道:“他当初答应许你们多少钱?”
“回大人,管事当时说每人两百文。”徐山老实回答。
“你们有多少人?”
“二十人。”
闻言,陈朝掏出自己的钱袋子,从里面拿出五两碎银递给徐山:“这银子我替你们管事付了,多出来一两银子,就当是你给我们带路的辛苦费。”
“多谢大人!”
一听这话,徐山喜不自禁,分出四两交给身后的一位老者,让他等下拆开分给大家,然后自己收起一两,看得周围同伴羡慕不已。
“大人,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行。”陈朝点点头,转身对几位同僚说道:“我和升平兄在城里继续打听其他消息,这边事润和兄你们去看下,一定要小心。”
对于陈朝的安排,几人没意见。
最后,赵开景朱远光和杜勇,跟着徐山离开。
临走时,陈朝凑近对赵开景提醒:“小心点润和兄,悄悄过去,别打草惊蛇,那边估计不安全,如果没什么收获,咱们就在进城那条街的栖风客栈碰面。”
闻言,赵开景点点头,拍了下陈朝肩膀,“放心吧。”这才转身走出院子。
黄腾留在陈朝身边,等人走后,打量院子里那些货夫,问道:“为什么不再多问问?”
“你觉得这些人知道多少?”
陈朝把钱袋子捆进塞回怀里,努了努嘴:“这些人,充其量就是那黑衣汉子找来的工具,真正机密的事情肯定不会告诉他们,问再多也没用。”
“那他们毕竟是亲自运送这批铁...货物,可能知道那个黑衣汉子的身份。”见到几名货夫看向这边,黄腾适时改口。
“诸位,这里的东西交给我们就行,你们可以走了。”
陈朝笑着和那些货夫打了个招呼。
这些人货夫也没有坚持,他们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马车里运的什么,好奇虽有,但此刻也不敢多问。
拿到银子,一个个心满意足离去,压根没人过问那个黑衣大汉的去向。
“看到没。”
听到陈朝答非所问,黄腾愣了下:“看到什么?”
“这些人只是雇佣工,这类人只拿银子办事,不会问太多的事,而且,以那黑衣大汉的果断,如果这些人真知道些什么,我们找到的,可能就是一堆尸体。”
“先等等润和兄那边的消息,说不定会有收获。”
陈朝边说边走到其中一辆马车面前,掀开上面的粗布,露出下面的玉石原石,看其质地,也不是什么好原石,杂质很多。
翻开上层的几块玉石,底下果然堆叠着满满一车厢的铁矿石。
“他们把铁矿运到城里,说明城里还会有人接手,不过现在黑衣汉子自尽,这条线索算是断了,这里也不像是交接的地方,应该是刚才匆忙间临时找的藏身之处。”
陈朝摸着一块冰凉的铁矿,“城里的线索断了,现在就看城外能不能发现点有用的信息,接头的人发现铁矿丢了,肯定会来找,在那些人警觉之前,多搜点有用的证据就行,尽力而为吧。”
“也是。”黄腾点点头:“现在我们干什么去?”
“先把铁矿藏起来。”陈朝想了想,去到周围检查,这里是个荒废的院子。
很快,陈朝就在前面院子找到一个地窖,刚好适合藏东西,和黄腾两人把车厢里的铁矿纷纷搬出,放到地窖里藏起。
最后,卸掉马车,单独把马匹牵出院子,在附近找了个马场卖掉。
至于黑衣大汉的尸体,陈朝思考之后,便和黄腾将尸体拔出来,趁人不注意丢在大街上。
反正有人发现肯定会报官,怎么处理那是官府的事。
再之后,陈朝便和黄腾在城里的戏楼茶馆,打听消息,包括那些市井混混,他们也没拉下。
最后的结果让他们有些意外,这段时间飞马县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按照马富贵那些人的想法,如果真要进行刺杀行动,不论是那个黄知县,还是孙员外,肯定会闹出不小的风波。
不可能一点音讯都没有。
除非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让马富贵那些人选择了放弃,或者被刺杀目标提前发现,暗中处理了。
这不是个好消息。
找不到马富贵这些人,陈朝就算想帮忙,也有力没地方使。
转悠了一圈,几乎要把飞马县大大小小的街头都转了个遍,就差跑衙门里去问,最终无功而返,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
天色渐晚,无奈之下,陈朝和黄腾只好暂时返回约定好的栖风客栈。
担心赵开景回来找不到,陈朝又和客栈掌柜打了个招呼。
回到房间,陈朝浑身疲倦的躺到床上,休息没多会儿,朦朦胧胧间,似乎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起身打开门,发现外面站着的正是去汤山打探情况的三位同僚。
“有劳几位了。”笑着让开身子,“马富贵那边没打听到消息,现在.....”
本想让几人进门,然而很快,陈朝就猛地身子一僵,隐隐察觉哪里不对劲。
蓦然回头看去,才发现回来的三位同僚,面庞一片惨白,眼睛呆滞而空洞的望着陈朝,浑身湿哒哒的站在门外,连头发都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滴。
不一会儿,地上就积聚出几片水渍。
陈朝瞳孔剧震,身子本能的紧绷,还没等他发声询问,就看到站在中间的赵开景努力的张了张嘴,但没有声音传出。
只是不断在那里重复一个口型,无声的诉说什么。
陈朝愣了下,盯着那口型,片刻,猛然意识到赵开景好像在说“快跑”两个字,边说嘴里还不断有泥水流出。
没来由的,陈朝汗毛竖起,感到一股寒意。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地上的水渍忽然如同沸水般的翻涌起来,突然冲出一大片湿漉漉的黑色头发,铺天盖地,直奔陈朝袭来。
“砰!”
床榻巨响中倒塌,陈朝猛地从床上惊醒,翻身而起,看到坐在桌边喝茶的黄腾,正目瞪口呆看着自己。
环视周围,陈朝才发现原来是虚惊一场。
“做噩梦了?”放下茶壶,黄腾诧异无比问道。
陈朝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而当他下意识按住胸口,想要平复狂跳的心脏时,脸色猛地僵住。
触手一片湿润!
低头看去,不知何时,胸前的衣衫全部湿透,紧紧贴着皮肤。
“怎么回事?”
这会儿黄腾也看出不对劲,站起身走过来,眉头微皱,陈朝才睡没多会,刚才还是干净的衣服,转眼间就被莫名打湿。
关键是黄腾自己就在旁边坐着,压根没看到哪里来的水。
“快走!”
陈朝猛地意识到什么,衣服也来不及换,朝门外冲去。
黄腾丢开茶杯跟上来:“到底怎么了?”
“润和兄他们可能出事了!”
闻言,黄腾脸色顿变。
虽然好奇陈朝怎么知道远在数十里外的赵开景他们出事,但此刻也来不及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