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楼不同, 二楼的门是铁门，乍看像铁栅栏圈起，还有一圈圈锁链。
也不像是防盗门, 倒像监狱里面，看押犯人的铁门。门上没有窗，底下开个小口, 电影里常演，狱警推车走过黑暗长廊，把硬邦邦的面包透过铁门底下小口，投送到各个囚房。
她犹豫一会，在一扇铁门前站定，站没半分钟, 铁门哐当哐当摇晃起来，里面有人在砰砰撞门。
暗红血液从窄窄门缝流出。
方棠棠熟练躲开，小声对陆涟说：“门是把里面的东西关起来的。”
如果一楼的木门鬼怪们可以自由进出, 和普通宿舍房间相同, 二楼的布局，无疑是像座监狱。她皱了皱眉, 吐槽：“原来死了都要坐牢呀。”
这可太惨了。
不过如果死亡不是终结, 死后会变成鬼，那么坐牢也是很正常的事。
人活着需要审判，死后也需要审判。
如果世上没有阎罗，没有地府, 枉死者满心怨气无处伸张……阳间的制裁无法平息冥府的冤屈，人情的指责浇灭不了冤魂的怒火。
好人遇到坏人，变成了鬼。
她心中默默想，红旗袍是好鬼, 不要坐牢，锁链恶灵是坏鬼，要坐牢；游烦是好鬼、胡溪是坏鬼；爱心医院的护士是好鬼、贩卖器官的院长是恶鬼，太平间的女尸则是立场不明的鬼。
至于红衣医生，他是好鬼，但他没有向杀害自己的病人家属索命。
医者仁心，以至于此。
可是好坏哪里这么简单能够分辨出来。
她越想越觉得茫然，“死后的世界，真的有什么东西，能够居高临下地审判别人吗？”
现在世界还有法律道德，可是死后的世界依仗的是什么？
陆涟：“强弱。”
方棠棠轻轻“啊”了一声，觉得他这样说不太对劲，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她低下头，轻声说：“就算老师是杀过人的鬼，我还是觉得他们是好的，他们对我好，我就喜欢他们。”
陆涟眼神变得很柔和。
这时，铁门哐当哐当的动静停止，正在方棠棠奇怪的时候，门下小口伸出来只惨白的手。
青白如霜的手背布满尸斑，五指狰狞地拧在一起，往外面抓。
方棠棠往后面退了下，看着那只手，想到什么，鼓起勇气弯下腰仔细打量，这只手食指中指之间生有厚茧，和班主任一样，看起来像长期执笔的教书人。
“难道是这个房间？”她说着，顷刻就否定自己的猜想：“不对，那两个人不是好好教书的，是靠关系塞进来的。”
她拍拍脑袋，觉得谁和自己这样说过，却想不起来。
“所以，按照手臂找到那两个人在的房间，应该是有什么特征，”她记不起到底谁跟她说过这话，却对此深信不疑：“他们和班主任不一样，不会认真教书，手上应该没有这么厚的茧子吧。”
方棠棠心里也不确定，“再去其他门后面看看吧。”
她瞥眼伸出来的那只手，不清楚一个手指长满厚茧的人死后为什么还会受到折磨，这个鬼应该和班主任一样，是个负责的老师吧，能够做什么恶呢？
但是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探究铁门背后的故事。
那么多场噩梦，那么多人间不平事……
怎么管得过来呢？
方棠棠感觉自己坐在一叶孤舟上，在地狱的忘川河里漂浮。小船随波逐流，一路上，无数双鬼手从河水里伸出来，像她抓去。
她很想把每个鬼魂救上来，渡它们去彼岸托生，可是，太多了。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让人绝望。
她这样想着，还是弯下腰，透过小窗口，和里面的鬼魂对视。
这间牢房里锁的是一个文读书人模样的鬼魂，他看到女孩，眼神突然亮起来，激动地说：“我没罪！我没有错！”
方棠棠问：“你哪里没有错？”
鬼魂拍着铁门，惨白的脸因为激动涨得通红：“他们说我毁了他们的人生，我哪里毁了？她自杀关我什么事？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就要开始怨天尤人，哪里这样的道理！难道路上被花盆砸中，还要怪生产厂家吗？”
“哈，那是她自愿的！我从来没有强迫过，都是她自愿的，我们是自由恋爱！自由分手！我没有强迫过任何人！”
“她是我的学生又怎么样？我是她的老师又怎么样？她肚子大了又怎么样，反正是她自愿的！”
方棠棠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对陆涟说：“我们继续往里面看看吧。”
陆涟点头。
方棠棠走几步，忍不住又回头，抬脚在恶鬼伸出的手上踩了两脚。
随着他们经过走廊，所有的铁门都开始哐当哐当震动，声音嘈杂，还掺杂恶鬼沉闷的低吼声。
每扇铁门底下都伸出惨白手臂，想过来抓他们的衣角，把他们留在这里。
方棠棠一路看过去，其实从一个人的手掌，就能够判断出一个人生前的身份。譬如之前那个恶鬼，食指上老茧厚厚，可以看出它生前经常执笔；又有的恶鬼，掌心布满茧子，像是常年劳作，还有的手掌，白白胖胖，没有半点劳作的痕迹，生前享尽富贵。
最后她停在一扇铁门前，眉微微蹙起。
这扇铁门紧闭，底下小窗口黑洞，没有手从里面探出来。
“哎，好奇怪……”她说道：“这个房间的鬼不想出来吗？”
陆涟蹲下身，往里看了眼，“是这间房。”
方棠棠闻言，也凑过去朝里面看，这才发现，不是房间里的鬼怪不想伸出手抓他们，而是这间房里有两个鬼魂，一个很胖，像个大白馒头，另一个很瘦，跟根稻草似的。
两个鬼都争着把手伸出来，挤在一起，结果谁也伸不出去，最后它们扭打在一起，在房间里互相撕咬。
方棠棠也想，应该就是这间房了。
毕竟双人牢房，在这条走廊里可不多见，仅此一家。
她多少猜出点着两个鬼怪的性格，自私自利，都想着自己，全然不会团队合作。
她直起身的时候，心里突然在想，任务者的处境，和这两个鬼怪有点相近，只是铁门关住两鬼，或许是为了惩罚，但直播间把任务者囚在一起，只是为了养蛊。
铁门坚固牢靠，铁链紧紧缠绕在其上，轻轻一推，铁链就哐当响，惹得鬼怪更加疯狂。整条走廊都是此起彼伏的嘶吼呻.吟声。
她问：“要怎么打开……”
对了，商店里有一款可以开锁的道具，上次她去办公室完成任务，也买过一次。
方棠棠现在兑换币很多，除开一些必要的东西，她几乎怎么花费过。
她拿出手机，弹幕里依旧飘过一条寂寞的吐槽：“主播啊主播，深夜好寂寞，来嗨一次呀。”
发弹幕的人叫“深夜寂寞女学生。”
方棠棠无视弹幕，点开商店，在一行行商品间划过，找到自己上次购买的开锁道具。她的目光落在一款叫千里眼的道具上，微微凝了凝，手指情不自禁点上去，片刻又抬起眸看眼陆涟。
陆涟问：“什么事？”
方棠棠摇头：“没什么，正好我手里有点打赏币，那我买啦。”
一个道具好几千的打赏币，她买下一个，后台的钱包又空瘪下来。
小财迷很落寞地坐在死神logo上，红色围巾飘起，无风自舞。像是感受到屏幕外的目光，它抬起脑袋，黑洞洞的眼睛和女孩对视。
方棠棠抿了抿嘴角，把手机重新收到口袋里，从空间背包拿出刚刚买的道具，说道：“我们直接开门吗？”
里面鬼怪的实力未知，这样好像有点冒险。
她说：“要不等尤开……”
但是转念又想，尤开的战斗力约等于零，加不加上他都没有关系，还不如他们先找到账本，然后再给尤开看，让他躺赢算了。
她想想自己身上还剩的几个鬼怪，拿出项链来，对游烦说道：“麻烦你进去看看那两个鬼的实力，如果打不过他们，你先跑出来吧。”
如果可以，她想把红旗袍也一起拿出来，再怎么说那也是一个红衣。可是按照红旗袍的性格，拉开书包拉链说不定就会跑了，肯定不会去和胖鬼瘦鬼pk。
水晶项链搭在门缝里。
屋里两鬼毫无知觉，还在相互撕扯打架。
几分钟后，牢房里的地面凝结淡淡的银霜，一道人影出现在角落里。
两个鬼停止打架，同时望过去，游烦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轻声说：“不是我偷的学杂费，是你们吗？”
那两个鬼朝他扑过去，随即很快就被控制住。
带血的球鞋一只踩一个鬼的脖子，游烦看向铁门，朝方棠棠弯了弯腰。
方棠棠也没有想到两个鬼怪二打一会输得这么惨，看到里面没什么危险，就用道具打开铁门。铁链哗地一声掉在地上，引得走廊里面恶鬼嚎哭，它们的声音怨毒而嫉妒，羡慕这间被打开的牢房。
而被羡慕的对象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胖鬼瘦鬼在游烦脚下瑟瑟发抖。
方棠棠问：“你们是屈资、谭力融吗？”
胖鬼瘦鬼被踩住脖子，没有说话。
方棠棠的书包突然动了两下，她拉开拉链，就看到红旗袍跃跃欲试地冲出来，把自己拧成一条长鞭，一鞭抽在胖鬼身上。
胖鬼惨叫一声。
红旗袍抬起“脑袋”，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像是在邀功。
方棠棠乐了：“怎么现在你就不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