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梅贵妃退下后，二皇子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看着层层纱帐之中，那个躺在软塌上，丝毫不能动弹的人。
那，是他身份尊贵的父皇，堂堂的北燕皇。
只可惜啊...
二皇子轻叹了一声，慢慢地朝着内殿走去。
软塌上，北燕皇双眼瞪得宛若铜铃那般的大，眼眸中，全都是快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对自己笑逐颜开的二皇子，似乎是想说话，可是喉结一动，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二皇子叹了一口气。
"父皇啊，您老人家年岁大了，就少操着心吧，这大好江山，就由儿臣替你打理可好？"
"咦，父皇您为何不说话？儿臣忘了，父皇服用了那么久的毒药，现下已经是废人一个，下不了床，说不了话了。"
北燕皇真的是死都没有想到，自己英明一世，到了最后，居然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给算计了，而且他用的法子，竟然只不过是一个美人。
眼中暗光涌动，北燕皇有些恨自己大意，当初居然就那般信了二皇子的鬼话。
他闭了闭眼，他已经知道如今北燕皇朝是如何模样，也知道他自己大势已去，整个北燕或许都是面前这个平日里乖巧十足，却暗藏祸心的亲生儿子的囊中之物了。
二皇子嘴角上扬，从袖口中拿出了一粒药丸，给北燕皇服下。
"这是续命丹，可保你一时半刻的正常说话，却还是无法行走，只不过儿臣觉得这就够了，不是吗？"
服下那药丸之后，很明显北燕皇紧绷的神情一缓，仿佛压迫在身上的千斤巨石终于脱手，却还有根绳子吊在脖子上，时不时就会突然断裂，摔得粉碎。
可这样，已经比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
他猛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你..."
北燕皇想抬手，指着二皇子，奈何手动了动，却是如何都抬不动，终于，他还是认命了。
"你为何要如此对朕，朕自认从没有亏待过你和你的母后。"
没有亏待？二皇子如同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顿时仰头大笑起来。
"父皇，您是真的年岁大了不记事，还是压根就没曾经的事儿放在心里过。"
"母后与我，这么多年来，在这皇宫中如何度过的你不会不知道，私底下余贵妃和大皇子又使了多少绊子你不可能不知情！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母后都是以泪洗面，而我呢？"
"身为皇后之子，原本荣华无限，却被一个妃嫔所出的所谓长子压过一头，这就罢了，到后来一个毫不起眼的武夫皇子，居然也能入父皇您的眼！"
"大漠王子的事，让我彻底看清了父皇您的心，你从来就不曾在意过我们，包括大皇子五皇子，包括母后，包括余贵妃！甚至是整个后宫！"
二皇子越说越激动，他已经全然不管了，只想把压抑在自己心里多年的怨恨全数说出，来一个痛快。
"父皇啊父皇，您的心里只有那个叫元寒的将军府遗孤，对吧。"
北燕皇心神一晃，眸光微动，下意识就想说并不是，可是他还没有开口，二皇子就接着道。
"父皇不必解释了，您说什么我都不信，我只信我的眼睛所看到，我所知道的一切。我不管你们曾经有什么渊源，也不管你和那个长相与梅贵妃相似的女人有过什么往事，只是现在，到了你...需要偿还的时候了。"
偿还？
北燕皇有一瞬间的呆愣，他需要偿还什么，他并不觉得自己亏欠了二皇子，相反，是二皇子做了这些有背天理的糊涂事，是二皇子错了。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这一对父子可是真像啊。
"朕只问你，大皇子暴毙，在五皇子府搜出的叛guo证据，是不是都是你所为。"
似乎终于说出了自己藏了多年的心事，此刻的二皇子，很明显舒坦多了，他冷笑了声。
"是。"
答的无比干脆利落，这是北燕皇所没有想到的，他还以为二皇子会说不是，毕竟这可是欺君大罪。
只是回头一想，欺君大罪...呵呵，他连弑父之事都敢做，还怕什么欺君大罪呢。
北燕皇认命了，一步错，步步错，是他自己种的因，他便自己承受罢。
闭上了双眼，他不再等待，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撑不了多久了，现下如此只不过是灯枯油尽前的苟延残喘罢了。
"动手吧。"
二皇子扬眉，似乎是没有想到北燕皇如此坦然。
他却摇头。
"恐怕父皇要失望了，儿臣是不会做弑父之事的。"
他千方百计派了个美人近他身，又设下了这么多局，不就是为了皇位吗，如今皇位已经唾手可得，为何不杀了自己以绝后患？
北燕皇疑惑了，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困惑，仿若是一个事外人。
而就在这时，一个脚步声突然在寂静的幽兰殿中响起，北燕皇没有在意，他只以为是梅贵妃来了，他现在不想见到这个女人，更不想看到她那张和记性中重合的脸。
所以，北燕皇选择闭上了双眸。
不想，下一刻。
"陛下，这么年了，好久不见啊。"
这是一道声音沙哑的男声，陌生又熟悉，似乎来自于远古，还带着渺渺木鱼之音，一时间，北燕皇居然想不起来自己在何时听过。
他抬眸，往软塌旁边的阴影之处看去，一双带着困惑的眼眸，从那人的出现，到上到近前，开始逐渐的变得震惊，乃至于现下的惊惧。
"是...是你...！"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是你呢！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你快走，别出现在朕面前，走啊——！"
一句句的放声怒号，宛若带了生命的靡靡之音，传入了戎州水牢。
黑暗中，有人豁然睁开了双眼，是元寒，他转身，看向了皇城的方向，心里顿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