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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秀才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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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咋还哭了呢!”

李土根眨巴微醺的眼,伸着稍弯的食指说:“是想到啥伤心事嘞?说!说出来,借着酒都说出来!”

说完刚打一饱嗝,后背就感觉被人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啪!

李土根转过满是醉态的脸,瞧是李天甲的手,迷糊问:“师傅,你为啥打额?”

“你洋唬啥?(你来劲什么)人愿意讲的自己会讲,你别瞎起哄!”

李天甲打算多训斥他几句,却发觉李土根满脸酒红,死死撑着快垂下的眼皮,语气一软,轻轻责怪:“你看你喝那么多酒干嘛!喝得跟呆鹅似的,得亏明天就放假。”

李土根耍起酒疯,手捧着空杯晃晃悠悠举向李天甲,“酒,酒额还能喝呢。来,师傅,额师徒再走一个!”

离三攥住他的手腕,从他手里夺过酒杯,同时看向一旁的李天甲:“四哥,我看土子再呆下去就该耍酒疯了。要不你先带土子回去,我留下来陪陪开合?”

“没事,没事,我酒喝得也不管筋(不行)了,正好一块走。”马开合抹了一把眼角的泪,作势站起来。

李天甲摁住马开合的肩往下压,“不,开合,你再多留一会儿,让离三再陪你整点。”

“四哥?”马开合诧异地望向他。

“开合,喝酒这事啊,遇着像土根耍酒兴的,是坏事,可遇着有心事,那就是好事。”

李天甲轻拍了拍马开合的肩,劝慰说:“留下多喝几杯,酒这玩意儿虽然喝多了不是啥好东西,容易倒酸水,可总比你肚子里憋的那股苦水要好受得多,再坐一会儿,让酒好好给你调剂调剂。”

李天甲挽着李土根的胳膊,边将他扶起来,边说:“离三,工头给你的钱怪多的,放在这里不安全,我先替你拿回去。”

“行。”

李天甲接过信封,接着将李土根的手臂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娘、咧,这小子怪沉的!好了,离三,那你多陪陪开合,我先带土根回工地。”

“行,四哥你慢走!”离三也不推辞。

“我看还是算了!”僵着两腿的马开合动了起来,他转身打算跟着一块回去。

“坐吧,酒还剩几瓶,喝完别浪费喽。”离三用开酒器起了啤酒瓶盖,“何况借这个机会,正好把上次没聊完的续上?”

“聊上一次的?”马开合低落的情绪顿时冲淡了几分。

“你不想吗?”离三把一瓶启封的啤酒递过去,“还是你忘了?”

“忘了自个姓,也不会忘了这件事。”

马开合一脸郑重认真,他为自己倒满了酒,便放下酒瓶端起塑料杯,“因为打第一眼我就觉得你是一个人才。这些天观察下来,越来越觉得自己没错,你肯定是。”

离三举起酒杯向着他:“噢,怎么看出来?”

“当然从眼睛里看人。”

马开合咕噜咕噜灌下一杯酒,哈了一口气,笑呵呵道:“你还别不信,虽然我是比不上我师傅,可在道上也混了个诨号,咳,他们都叫‘二眼’。”

“二眼?”

马开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似玩笑地说:“肉眼看人,慧眼看才,心眼看根。我这双眼睛,将将算得上二等,凑合能识得几个人才。”

离三眉梢一扬,“人才?你这对珠子里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才?”

马开合几次端详离三的面容,眼神扑闪,沉吟半晌,感慨说:“恕我肉眼凡胎,道行太浅,勉强看出个文中猛士,卿相侠士。只知道你的命禄,又绝非久居人下。唉,惭愧,功力不到家,实在看不尽,看不透呐!”

“若是一般马前卒,就不需要动你两只眼珠子了!”

离三轻拍马开合的手背,笑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功狗再有功,也是狗,沾腥带血,杀人如麻,注定上不了台。我想就像之前说的,最好这把剑一辈子也不出鞘,要亮,得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才值得。”

“你说的这把剑,人杰握不动,得人主。”

“谁主沉浮啊!”离三低沉地吟诵着一句诗。

马开合冷吸一口气,追问道:“枭雄,奸雄,英雄?”说完,眼珠子在眼眶里跳动,他喃喃道:“嘶,离三,你将来走的可是一条血路啊!”

离三坚定道:“亮什么样的剑,走什么样的路。我这柄剑,誓要拿大势作剑锋,拿政商作两刃,拿实业作剑脊,拿金融作剑柄,拿国际作剑环。”

马开合手一抖,酒洒到了外面,脸上一片震惊。

与此同时,旁听的有的人在沉默。

“小家伙口气不小。”在他隔壁桌背对的老人一听,轻笑道。

“当真是一把好剑。”马开合心驰神往,“只是打造这样一柄剑,会很难,会很苦,还很长!”

离三把酒一口灌进肚中,坚定得多少匹马也拉不回来地说:“那也得走,不过现在得潜着。”

“潜着好,潜龙勿用。”马开合一口把瓶盖咬开,替离三满上酒,又给自己倒满,“离三,我二眼今后就跟你,你指哪我打哪!”

离三跟他碰了一杯,呷了一口,“不要跟着我,我可能不是你的领路人,跟在我的后面或许连汤都喝不着。二眼你还是跟我并肩走,做我的朋友,寥寥几个中的之一,我们一块上路。”

“那从哪上路?”

“书。”

马开合惊讶道:“书?”

“很奇怪?”离三啜了一口酒。

“不奇怪。因为或许别人不知道,可睡在你上铺我清楚的很。每回夜里十一点,总是这个点你才从那路灯口回来。可容我多嘴问一句,你为了什么,究竟为了什么把劲儿用在书上,难道你信书,信知识转运?”

“你觉得白费劲?”离三看他没有反驳,嘴轻轻一咧。

“尽信书则满盘皆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才是读书。何必把大把大把的时间精力全耗在这上。”

“那你说该放哪?”

马开合被问得一愣,微张着嘴沉默了一会儿,“好钢得用在刀刃上,读书这块料多半打不成你说的这一把好剑。”

“离三,古来有多少英雄好汉,枭雄王侯,远不说刘邦曹操,只说那朱重八、赵匡胤、张作霖他们,那哪一个不是从草莽江湖淌过来,又哪个是正儿八经靠读书混出名堂?强人强运,这强是靠打出来的,不是读出来的!像那些个什么名士风流,狗屁,哪个不是投机附庸之辈。我说这些,你还甭管信不信,可至少我敢打包票,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人物,就真没有一个读书种子能有王霸的命!”

“说得倒有点意思。”隔壁桌的老人莞尔一笑。

“哈!”

激动的马开合喝上一口酒,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秀才领兵,一事无成,这不是没有些道理。离三,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没有轻重。这书啊,读傻了就是彻头彻尾没用的书呆子,废了。可你就算能读活份喽,又能怎样,莫非能变文曲星成仙不成?到底就是个教书匠,最好是个泥瓦匠,给人添砖加瓦。嘿,这么一个人,难道你指望他带一帮子人烽火狼烟打天下吗?”

“那你说的‘秀才’,都有谁呢?”离三昂起下巴,四目相对。

“出名的,两个,黄巢,洪秀全!”

“噗嗤!”离三赶紧别过头,忍不住地大笑一声,嘴里的酒立马喷在地上。

面对着惊愕的马开合,离三扬了扬眉,连连发笑:“屡试不第的也能叫‘秀才’?在我眼里,他们充其量一个只是贩盐的走私商,一个只是愚昧的宗教狂,根本算不得秀才,因为秀才是要中榜了。”

“只能说,他们都是落榜进不了城享不了富贵的农民知识分子,恰巧因缘际会,赶上时局弭乱揭竿而起,让他们成了气候,成了农民军的头头,在历史上留了一笔。可是,历史上即便没有他,也会有其它人站出来。”

马开合劝说道:“那你的意思,是没有?那你这么读书……”

离三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不,其实以秀才成事的有一个。”

“谁?”马开合双手按住桌面,身体不由前倾,目光灼灼地看向离三,一脸的期待。

离三不语,指腹沾了点酒水在桌上写了个字,然后两眼放光,紧紧地盯着马开合,目不斜视。

马开合一瞅,忽地一哆嗦,全身上下就像扎在了冰窟里,冻得他僵硬了脸上那呆滞震惊的神色。半晌,他才仿佛从黄钟大吕的浩荡声中强自回神,却心肝仍旧迸跳欲裂。

马开合瞠目结舌,结结巴巴:“你是说……”

离三扬起手臂挥舞着,“书也是力量。当别人在资本原始积累的时候,我又何尝不是把书当作积累的一部分。关键在于不能本本,真理永远在大炮的射程里面。”

“老爷,他说的‘秀才’是谁啊?”隔壁桌伺候倒酒的小胡一边斟酒,一边请教道。

老人不作回答,脑海里慢慢地浮现出天安门的景象,他两指轻叩桌面,半阖着眼,稍顷才说:“这小子很有趣,记下他的样子。”

小胡按吩咐看向离三,突然一惊,低声说:“老爷,就那个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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