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过往的几次交手中, 顾安南在沈慕彦这个男人身上, 吃了多少的亏, 丢了多少的人, 或许只有他自己记得清。
其实他那个败家妹妹之前只说对了一半，他确实有为了董善善才留下的意思, 但也还有想看这个姓沈的丢脸的意图。
这个男人一向是清冷淡漠不可一世的样子, 自己之前在公司为难他的时候, 并没有真的去看看对方是怎么受着刁难的。
毕竟他做了那些事已经够掉价了，要真再眼巴巴的凑过去, 偷偷瞄几眼，那他在自己员工跟前，可真是再无面子可言了。
但今天可不同。
今天这是姓沈的主动送上门来, 而且刁难他的还是他家老佛爷和老顾董。这两位都不是善茬, 应该不会轻易让他就过了。
顾安南有这种热闹不看, 简直浪费机会好吗！
他还想到了，待会儿等爷爷奶奶他们搞事情的时候，自己在旁边也说两句。
其中一个刁难的点，还是让他当面叫自己一声大哥呢。
可谁能想到，他是千算万算, 怎么算也没算到, 这个姓沈的，竟然这么狗。
为达目的，对自己都能下得去这种狠手！
顾大少爷听了那句“顾……大哥”之后，皮笑肉不笑的对着沈慕彦说：“沈总还真是能屈能伸, 我太佩服了。”
沈慕彦反应平平，“过奖。”
而一旁的董善善这会儿也惊得不行，下意识的就瞧了身边的沈慕彦一眼。
许是他们在门口耽搁太久，顾老夫人在里面喊了一声叫他们进去，顾安南才缓缓的让开身子，给他们让了路。
董善善悬着一颗心，在路过顾安南身边时，一直祈祷着他千万别做什么。
但显然是祈祷失败。
她这边才在他跟前擦肩，顾大少爷就忽然一个倾身，大掌牢牢的覆上了她的手。
董善善一怔，片刻后暗暗较劲挣扎，又不敢太过乱动，生怕里面的两个老人瞧出什么端倪。
但顾安南却依旧散漫的很，垂眼欣赏了一会儿她尴尬又无计可施的小模样，然后不重不轻的开了口：“我帮你提吧。”
说完，握着她手的动作微微向下一滑，直接将她手里拎着的礼盒都拿了过去，率先迈开步子，走在了前头。
董善善此时心里头复杂的很。
其实她原本这趟过来，虽然心有不安，但却也抱了别的希望。
她一直觉得自己躲了这么久，以顾安南以往的习惯，估计早就把她忘到脑后了。
这段时间她做得一切也都很坚决，电话说不接就不接，短信微信也从来不回。
甚至顾安南找去沈家老宅的时候，她也一直闭门不见，只叫佣人将他打发了。
董善善以为这样做，或早或晚他肯定就放弃了。
但刚刚瞧着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态度……
完全不像那么回事啊。
董善善烦恼的很，又不想被顾爷爷和顾奶奶察觉到什么，所以只能敛了敛情绪，跟在后面一同往客厅走去。
这会儿沈慕彦已经打过招呼了，董善善过去之后，也笑着叫了声“顾爷爷顾奶奶好。”
两位老人对着这个小姑娘向来是慈眉善目的，这会儿也一样，笑着回应她。
末了，见自己老伴没说什么，顾老爷子便先开了口：“你们两个先坐吧。”
沈慕彦没推辞，直接坐在了两位老人的对面。
顾盼从他们一进门后，就一直窝在沙发上装鹌鹑。
倒不是怕什么，只不过以奶奶的脾气，这种时候自己的话越少，可能对沈慕彦越有利吧。
但没出声是没出声，她的目光却一直悄悄的打量着他。
这个男人今天还算听了她的话，选的是自己建议的灰色西装。
他坐在那里时，脊背笔直肩膀挺括，久居上位的气势几乎迎面就压了过来。
不过和平常比，他今天似乎像是故意的有所克制，至少顾盼觉得他周身那股子冷劲儿，没有平时足了。
与此时同，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也正在瞧着沈慕彦。
和照片相比，真人显然要更英俊一些。顾老夫人还好，毕竟之前见过一次，顾老爷子却只是一直有听说这位后生，但一次没见过。
这会儿瞧见真人就坐在自己对面，不由的就笑眯眯的开始打量。
顾老夫人看着自己老伴那个样子，不由皱了皱眉头，像是提醒着什么一样，清咳一声。
顾老爷子立马反应过来，笑意瞬间敛起，板起一张脸，略略严肃的问：“听安南说，你和我家小丫头，认识了很多年？”
沈慕彦微微颔首，坦诚应了句：“对。”
他的回应在老两口的预料之中。
其实这件事当初他们听说之后，着实是吓了一跳。从时间线上来看，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虽然后来顾安南也说了，很多事情都是顾盼亲自确认并且盖章的事实。
但老两口还是持了怀疑态度。
所以这会儿听完沈慕彦的话，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接着顾老爷子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密密麻麻带着字的问答卷。
顾老爷子将那张纸推过去，开口时，有点尴尬，但又不得不说：“沈先生，你应该体会我们做长辈的心情，很多事我们无从调查，毕竟当初你和盼盼相识这件事，几乎只有你们两个知道内情。
但你们已经在一起一段时间了，这丫头又是一个喜欢什么就爱一头扎进去的性子，所以我们实在担心有些事情的真实性，问她肯定也问不出什么来。就……”
顾老爷子觉得叫人家登门就做什么问答卷的法子，简直幼稚的不行。
但奈何自己老伴非要搞，而且搞就搞吧，她出的主意却让他来说！
现在弄得自己好像一个古怪老头似的，她在旁边依旧端庄着拿捏着长辈的架子。
这也太委屈了吧。
顾老爷子心里苦的很，但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多。
沈慕彦像是也没太在意，接过那张纸后，只安静扫了两眼，接着平静有礼的问了句：“有笔吗？”
而顾盼在看见这什么问答卷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了。
这是什么鬼才考核项目？爷爷奶奶这么幼稚的吗？
她忍不住了，悄悄的挪着步子想往那边凑一凑，看看那张纸上到底密密麻麻都写了些什么。
可才动一下，顾老夫人就凉凉的斜了她一眼。
“老实坐好。”
顾盼撇撇嘴，到底没再多做什么小动作。
沈慕彦提笔写字的速度很快，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姿态依旧从容不迫，神色微微敛着，眼眸低垂。
顾老爷子在他安静答题的空档，悄悄用眼神往那边瞄了瞄，瞧见了沈慕彦写过的几个问题。
虽然不知道答案对错与否，但对方的字却是十分的大气漂亮。
顾老爷子骨子里其实对一些观念认知的很深。
他觉得文人都有风骨，而能静下心练过字的人，人品与性格，也不会太差。
所以这会儿虽然面上没表示出什么，但心里对沈慕彦的好感已经多了一层。
顾盼在这边实在是着急，她想了想，对对面的姐妹使了个眼色，然后悄悄拿出手机给她发了个微信。
【微信】顾盼：你离得近，快帮我看看，那纸上都写了什么问题。
董善善收到微信后，不动声色的往那边靠了靠，但又不敢做得太明显，眼神瞥了好半晌后，才给顾盼回了一条——
【微信】董善善：问题太多太密啦，我好多都看不清，不过好像基本上都是一些有关于你的日常问题。我看到有问你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的，还有问你最喜欢的歌手是谁……
【微信】董善善：我看我大哥写得挺快的，应该是都知道答案吧，你先别担心。
其实看到姐妹上一条回复的时候，顾盼已经放心一些了。
如果都是那类问题的话，以沈慕彦对自己的了解，他肯定都能答对。她之前就怕爷爷奶奶不按常理出牌，问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故意刁难他。
这么一想，这两位老人家还真是手下留了不少情。
沈慕彦答题的速度很快，几十个问题，他基本上没有在任何一道上面有过犹豫或拿不准的时候，几乎都是目光一略就下了笔。
所以后来重新合上笔盖时，前前后后也才过了几分钟的样子。
顾老夫人和顾老爷子虽然面上都未显什么，可心里头却也都很意外惊讶。
而更意外的却还是后头。
当沈慕彦将那张问答卷重新交到两位老人手里之后，他们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两遍，发现一个错的答案都没有。
甚至有两个问题，顾老爷子拿不准，还小声问了顾盼。
结果小孙女给出的答案，和沈慕彦写在纸上的，一模一样。
这下两位老人都没话说了。
末了，顾老夫人先起了身，暗暗扫了沈慕彦一眼后，转身冲着董善善笑了笑。
“善善，顾奶奶记得你之前说过会做藕盒？今天给我们露一手怎么样？顾奶奶准备了不少好吃的，中午你们留下来吃饭吧。”
这话虽然没明说，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怎么回事。
董善善自然开心，这番过来就是抱着姐妹和她大哥有情人能成眷属的希望，原本她还怕顾家两位老人太过为难她大哥呢，现在瞧着，好像自己有些想多了。
所以听了顾老夫人的话，她连连点头，直接起身，“我陪您去厨房。”
顾盼原以为奶奶也会叫上她的，但意外的是，奶奶在拉过姐妹之后，连看都没再看自己一眼。
她有点意外，但最后倒也没多说什么。
客厅里一下子就只剩下顾家祖孙三位和沈慕彦。
顾安南这会儿是坐在这里了，但心思早就飞到厨房那边去了。他正想着怎么打理由过去瞧瞧呢，爷爷在旁边先说了话——
“小沈啊，会下棋吗？”
沈慕彦没有迟疑，“会。”
“那陪我这个老头子去书房下一盘？”顾老爷子笑眯眯的看着沈慕彦，称呼也从沈总变成了小沈，显然已经开始拿他当自己人了。
沈慕彦哪里会不答应，就连顾盼在旁边听得也开心。
所以此时没用对面的男人再回什么，她先抢着开了口：“爷爷我陪你们一起吧！我做裁判，回头还能帮你们收棋子！”
顾老爷子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下个围棋还需要裁判了。
他笑意盈盈的看着小孙女，有意调侃：“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啊？叫爷多陪爷爷呆一会儿你都说看棋盘头晕，今天倒是很主动嘛。”
顾盼知道爷爷是故意的，也不在意，上前一把搂过爷爷的胳膊，亲密的撒娇。
“走吧走吧，爷爷，你就当行行好，如果你不带着我，那估计一会儿我就得被奶奶叫去厨房帮忙了。你舍得看我去做摘菜小妹吗？”
顾老爷子又好笑又无奈，摇了摇头后，看了对面的沈慕彦一眼，“那小沈，咱们去书房？”
沈慕彦没有多言，率先站起身，谦和有礼的站在沙发前比了个手势。
“您先请。”
三个人都起身往书房走的时候，顾安南安静的呆在原处没动。
顾盼当然知道她哥想做什么，故意出声问他：“哥，不跟我们一起去书房吗？”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眼中挑衅的意味太明显了，顾安南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他暗暗咬牙，心道待会儿要找机会好好修理她一番才行，让她一直这么没大没小，老是拿自己亲哥调侃！
顾老爷子听完顾盼的话，倒是先开了口：“你可别为难他了，之前让他陪我下一次棋，打瞌睡的时候差点砸坏我的棋盘，算了，他不是这块料，别为难他了。”
顾安南连连附和爷爷的话，赶紧点头，“对，爷爷您说得对，太对了！”
顾盼撇撇嘴，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祖孙两和沈慕彦前后进到了书房。
这里是顾老爷子在整栋别墅中，唯一的私人地盘了。
顾家自来都是女生大过男生。
顾盼的卧室比顾安南的大好几倍，自己老伴的的衣帽间也是如此，顾老爷子和孙子在夹缝中生存这么些年，他能有一间自己的书房，已经是非常开心了。
顾老爷子的书房瞧着非常古色古香，书架整整占了两面墙的位置，架隔上基本都摆满了各类书籍。多为古籍，也有一些中外作者写的游记，其余的，就是财经和军事类型的书目了。
书桌宽敞，上面摆了不少写过字染过墨的宣纸，笔架上挂了几支毛笔，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最右侧摆着的棋盘了。
顾盼刚刚只想着跟他们过来，却忘了重要的事。
这会儿瞧见棋盘之后，忽然想到，赶紧对顾老爷子说：“爷爷，沈慕彦给你带来的礼物是新的套棋呢，你等着我拿过来，你们待会儿下那个！”
顾盼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跑出去，顾老爷子无奈的很，笑眯眯的看了沈慕彦一眼，“小丫头平日里在你身边也很闹吧。”
沈慕彦清冷的面庞上，带着平日里少有的谦和。
他微微冲顾老爷子摇摇头，“还好，盼盼很活泼。”
顾老爷子笑了下，“你这是喜欢着她呢，再闹也能当成活泼。”
两个没说两句，顾盼就拿着沈慕彦准备的棋盒跑了回来。
她见他们似乎像是说过什么的样子，一边往书房的茶几上摆着棋盘，一边问道：“刚刚我出去，你们两个是不是说了我什么坏话啊！怎么我再回来，一个两个都不出声了！”
顾老爷子哪里不知道这个孙女在想什么，肯定是怕自己说什么话为难沈慕彦，于是也就实话实说——
“确实说了你，说你怎么爱闹腾呢。”
顾老爷子边说边给沈慕彦比了个手势，叫他坐下。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书房内的两侧沙发上，中间的茶几中央，顾盼已经将棋盘摆好，黑白两子的棋盒，也都分别放在了两个人的身前。
这会儿听了顾老爷子的话，她撇撇嘴，“爷爷你可不要瞎说，我现在性格沉稳很多了好吧。”
“对，确实沉稳了一些。”顾老爷子笑呵呵的接话，手里执起一枚黑子，先落棋在盘，“跟小时候比，确实沉稳很多。”
沈慕彦听得出顾老爷子还有话要讲，也没多言，在对方落子之后，也执起自己跟前的白子，置了一枚在棋盘上。
沈慕彦送的这套棋都是玉石做的，色泽和质感都是上上乘，摸在手里也清润冰凉。
白色的棋子被他夹在指间，像是最好的装饰品一般，手指更显白皙修长。
他的神情看上去很专注，注意力也不知是真的在棋盘上，还是在顾老爷子的言语中。
眼皮微微垂着，从正前方看，整张脸的线条都越发凌厉清晰。
顾老爷子暗暗打量着对面的人，心里对他周身那股子从容气势更是暗暗赞叹了一番。
刚刚的话题他也没准备停下，笑眯眯的又道：“小沈啊，你是不知道，我这小孙女以前有多能鬼灵精怪。
远的不提，就说她高中的时候，有阶段她做了错事把她奶奶气坏了，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她奶奶一气之下只能停了她的卡。
结果她当时为了哄她奶奶开心，学着别人开始收集水瓶，攒了好几天卖了点钱，给她奶奶买了条丝巾。后来我老伴被她哄得开心了，停卡的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顾老爷子这话其实倒也没什么，只不过顾盼听着，双颊就不由热了起来。
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当初她确实惹了奶奶发了很大的脾气，也被停了卡，但她却一点也不穷。
这还要归功于对面那个男人，他那会儿已经开始照顾救济自己了，听说了她犯错被罚的事情后，立马就转过来不少钱。
而那条丝巾，顾盼也是拿着沈慕彦的钱买的，根本不是什么攒水瓶攒出来的。
所以这会儿听见，顾大小姐没由来的心虚，她还记得当时跟这个男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自己跟他扯了谎，说在奶奶跟前的说辞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救济了自己。
谁能想到，事情过了这么久，居然能被自己爷爷无意间翻出来鞭.尸。
顾盼以为爷爷说得也差不多了，哪想自己这边还未来得及反驳些什么，爷爷那边又翻出了新的往事——
“啊，还有一次，这丫头为了追着个小男生在省内到处跑，她奶奶急了又停了她的卡，想让她赶紧回来。哪想到她在没钱的情况下，还在外面呆了两三天，后来回来的时候把她奶奶气的呀，硬是罚她做了一百个蛙跳。”
顾老爷子这话一出，顾盼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心道，完了。
那件事她从没和【s】说过，因为知道对方肯定要念自己。
当初她喜欢上一个电竞小奶狗，对方在北城附近的预选赛，她那时候热情正浓，当然要跑过去现场看比赛啦。
奶奶不同意停卡没关系，她拿着沈慕彦的卡，不止悠哉的在那边呆了好几天，后来还在看小奶狗直播的时候，刷了不少钱的礼物。
那时候她快乐的不行，尤其是在小奶狗在直播间对自己的昵称说感谢的时候，她激动的简直快要在酒店跳起来了。
不过后来她很快又换了新墙头，粉上了一个业务能力极强的，选秀出道的男流量。而这事情也被顾大小姐忘到脑后去了，哪里想得到爷爷会忽然全都提起。
虽然时隔这么多年，但以她对对面那个男人的了解，之前那件事情他可能不会太在意，但这件，他绝对不可能再当成没听见了。而且以他之前大醋缸的状态，这件事被他知道了……肯定不可能轻易就这么过去的！
顾盼一想到之前几次的“惩罚”，就觉得有点绝望。
下一秒，果然如顾盼所想，原本安安静静听着顾老爷子絮叨的男人，在听完他刚刚那番话后，眸子微微一抬。
他眼神平静的扫了顾盼一眼，指间执着一枚白子，倾刻落在棋盘上。
——“啪。”
随着落子声响，男人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
“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沈总：呵，拿着我的钱，去养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