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洛蒙勉强咽下甜甜的热茶，避免自己的衣服以及手上的珍贵书籍遭殃。
“这是早餐读书会，你的感想就只有这些吗？”他看了眼缩在一旁座位上的小洛娜。
小洛娜挠了挠袜子上方的皮肤，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起初萨洛蒙和雅典娜想要把她送进互助会，但当得知互助会的复吸率之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转择将小洛娜塞进他的早晨读书会里——度假期间每周至少一次，那天萨洛蒙会强迫自己不在床上与魔女缠绵, 起床坐到餐桌前吃早餐然后开始学习。小洛娜对读书会称不上讨厌，而且萨洛蒙的私人图书馆里又有很多从收藏家手里买来的数百年前的珍贵书籍，其他人只能在大学图书馆里看到。
但是相比起萨洛蒙在书房里进行的机械改造、历史研究甚至是魔法实验，小洛娜欢迎那只准时跳到书桌上把墨水瓶扫下桌面的灰色短毛猫。“有点太过理性了，很不讨喜，少了点人文关怀。”她说，“如果能安排罗比·雷耶斯和他的弟弟见面，哪怕是偷偷的，这个故事也会收获一个好结局，恶灵骑士也会更加心甘情愿地为你卖命。不朽之城可以做到，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因为责任。罗比·雷耶斯成为恶灵骑士之后，他的个人意义就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恶灵骑士的功能。这么说很冷酷，但却相当现实，恶灵骑士的责任早已超过了罗比·雷耶斯这个身份的意义。如果他不能完成自己的责任，那么他就会和强尼·布雷泽一样痛苦，见到加布·雷耶斯也只会让他更加难过。强尼·布雷泽之所以远离自己的女朋友也是有原因的，哪怕卡玛泰姬能够让他和自己的女朋友待在一起，他也得东奔西走去完成任务，因为他必须承担自己的责任。”
“你确定？”
“这个问题可以延伸至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之间的平衡，也可以延伸至父系社会与母系社会的不同侧重点，因为父系社会之后才出现了国家这种非血缘的概念，人类共同体这个概念也是如此。这个问题如此复杂, 就是因为这两者本就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要理解这个问题, 我们必须回到人类文明诞生之初的时候, 从国家、民族这个概念诞生以前的环境来看待我们的问题——在人类文明诞生之初，渔猎这种不稳定的食物获取方式占据主流，那个时候最强壮的人占据了所有资源，这也是最初的父系社会。让强壮的个体占据更多资源，强壮个体负责维护族群安全然后获得更多食物，这本就是原始社会处在狩猎生活的环境中种群生存的最优解。但是这个父系社会存在的时间相当短暂，可能也就几十年，甚至来不及留下文明，因为原始农业兴起了，这也是人类文明迈向进化的一步，可以开始称之为人类而不是动物了。”
萨洛蒙喝了口茶，继续说道。“随着原始农业及家畜饲养的出现，母系社会开始出现。妇女在生产和经济生活中、在社会上受到尊敬，取得主导地位和支配地位，并且实行极为原始的共有制度。母系社会关注所有人，哪怕是无法自己获得食物的个体也能够成功存活，那个时候只有集体利益而没有个人利益，因为所有人获得的东西都是平等的。这听起来很美好，很正确，不是吗？”
听萨洛蒙讲课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听讲者自己必须拥有相应的知识面, 而孤儿院的课程里又不存在每学期开学前的书单，所以那些孩子经常发现自己突然间听不懂讲师在说什么了。不过幸好洛娜（被迫）看完了雅典娜放在孤儿院里的那些书，她还能跟上萨洛蒙的讲课节奏。
“我所说的内容都处在一个十分重要的前提下，那就是种群生存，任何情况脱离了当时的生产力去探讨就毫无意义。”萨洛蒙招了招手，隐形仆役从书架上拿出几本书以及几张照片。“虽然母系社会符合我们对现代社会人文主义的想象，但是母系社会之所以平均分配只是因为没有粮食留存，如果不平分食物那么就会有人饿死。母系社会能够确定血缘，血缘带来信任与安全感，所以才能平均分配食物。如果父系社会与私有制在那个时候诞生，那么这个部落的结局只有灭亡。”
“生产力决定一切。”
“没错。”秘法师满意地点点头，“而且母系社会中负责狩猎，维护安全与对外战争的都是男性，只不过维系部落核心的是母系血缘的最高点，也就是祖母。母系社会男多女少，女性在生产工作以外还要负责吸纳外族的基因来延续部落，再加上当时生育的高风险，因此诞生了最初的生殖崇拜。如果你相信那些蠢货吹嘘，说人类只要重新回到母系社会就不会发生战争，那你就太傻了——母系社会部落以外并不存在所谓的和平，战争俘虏也是作为食物而非人类，也是从部落的对外战争中，父系社会的苗头重新出现。可父系社会重新出现，却要等到农业技术的再次发展，步入农业社会，这是人类文明发展的第二步，奴隶制社会。男性的肌肉之所以能够吸引女性目光，就是因为强壮意味着能够获取更多食物、能够保护族群安全。”
“你还是没有说到重点。”
“别急，听我慢慢说，反正午餐前你肯定能听完。”萨洛蒙把面前这本《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推到小洛娜面前，“历史是轮回的，我们可以从中看到未来的走向。听完这一课之后，这本书就是你的作业。你要写一篇关于父系社会与私有制的论文，但我要提醒你，私有制并非父系社会的专利，只要生产力达标，母系社会一样能有私有制。如果要论及农业时代的父系社会为何会战胜母系社会，那就是因为生产力、战争与生育。”
“人口？”
“统治世界的种族会像兔子一样繁衍，就比如人类。战争会消耗人口，农业时代拥有的奴隶制通过对包括敌对部落在内的女性以及孩子的私有化，大幅度增加人口。与此同时，吞并了母系社会的父系社会开始产生国家概念，明确了权责概念的父系社会形成利益共同体彼此合作，拥有极为强大的战争潜力，这也是人类文明中贵族的起源。你如今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些呼吁重新回归母系社会、反对生育的人，要么是自私到不想承担社会责任，要么是愚蠢地以为母系社会就是母系特权社会、是和平以及美好的社会，完全不明白母系社会里女性必须承担种族繁衍的工作，不管乐不乐意。”
“这真让人惊讶。”洛娜眨了眨眼，“我还没有听密涅瓦女士讲过这种故事。”
“现在人类拥有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父系社会的侵略性、人口繁衍能力、战争造血能力已经不再适用了。原子弹出现以后，大规模战争逐渐消失，再加上生产力已经与个人力量脱钩，母系社会的特点再次出现。虽然地球上的人口疯狂扩张，但欧洲非婚生子的比例高达60%，这些都在表明现代社会正在重新迈向母系社会，恩格斯的预言相当正确。农耕技术的发明消亡了母系制度，而原子弹的发明消亡了父系制度，但是——”
“——但是这个词之前的都是屁话！”
萨洛蒙瞪了小洛娜一眼。
“但是我们都知道，人类这个种族的生存危机从未消失，那些隐藏在现实帷幕之后的掠食者正紧盯着我们的灵魂，外星球物种急切地想要获取资源与劳动力。在这种情况下，人类这个种族必须彼此合作，团结起来应对威胁——我们必须形成一体，抛去所有附着，比如资产、性别等等，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在这黑暗的宇宙中生存与扩张下去所。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外维度掠食者与外星人可不会在乎你有多少资产，只有我们战胜了死亡成功升格，统治银河内的所有种族，才会再次迎来真正的平等与和平。”
“我大概明白你想说什么了。”
“那么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罗比·雷耶斯的问题。无论是何种制度，恶灵骑士的功能就是战争，所以他必须承担他对这个种族的责任。他必须以保护人类种族的方式，保护自己的亲人远离那些可怕的威胁，因为如果他不这么做，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不是他的亲族。可以说，无论恶灵骑士是男是女都得承担这份责任，这不是所诶的‘宏大叙事’，而是与我们息息相关的生存难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罗比·雷耶斯必须成为恶灵骑士。远离自己的亲人既是出于感性的考量，也是出于理性的需求，并不全是你认为的那种理性判断。所以他才会同意我的条件，我会从神盾局手里要回加布·雷耶斯，并且让他接受有钱人家的教育——这就是我作为他的统治者的责任，我们每个人都要承担一部分，没有人能例外，对于罗比·雷耶斯来说，我的责任就是照顾好加布·雷耶斯。”
“你在追求柏拉图的正义，你想建立的是一个人人各司其职、恪尽职守的理想国。”洛娜说道，“但是人与人相互理解这种事很困难，别以为我没看过EVA。”
萨洛蒙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那么先从我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