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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回 是醉是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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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莲望着落葵,泪如雨下,哭的险些背过气去:“落葵,落葵,我求求你,你放过京墨罢,若没了他,我和孩子真的活不成了。”

落葵长长叹气,上前抚了抚她头上的伤口,那渗出一片殷红,刺得她微微闭上双眸,转瞬睁开,脸上含了极难看的笑,明明牵着唇角,眼眸中却是一派清寒,心间悸痛,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我,绝不会放过他的,若你一心求死,那便随他一同去罢。”

那双杏眸瞪得极大,泪竟在转瞬间收了个干干净净,曲莲的脸色难看至极,她狠狠咬了咬牙,将心底的痛狠狠藏起来,仰起头冷然道:“落葵,若京墨有甚么不测,我,我绝不会放过你。”

落葵冷眸微眯,平静一笑:“好,我等着你。”

曲莲挣扎着爬下床,拖着有些颤抖的身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这所熟悉的院落,直到此时,她才相信,与落葵短暂的数年情意,终是被自己亲手断送了,扬眸望向远处,眸底酸涩难忍,不禁悲从心来。

只短短几日,卫国郡主的那桩婚事便传的沸沸扬扬,大街小巷中的蜚短流长如同春日里的野草,被风轻拂便是郁郁葱葱的一片,那满眼的绿意无孔不入,那似是而非的流言,即便捂住耳朵也难以阻挡。

数日后的一个黄昏,京墨和复位散伯爵位的旨意一前一后出了宫门,拉拢也好安抚也罢,总归是楚帝做主霖王作保,放了京墨出掖庭狱,归还了散伯府,同时,退了与卫国郡主的婚事,从此婚嫁两不相干。

虽然没了与落葵的婚事,但到底顺利复位,京墨拖着满身伤痕但也格外欢喜,他原本便心浅,欢喜之下更是得意忘形,肆意而为,竟乘了高悬了京府旗帘儿的马车,大刺啦啦的赶到了水家门外,咚咚咚敲起门来。

那门并没有要打开的意思,反倒是门缝间多了一抹暗影儿,像是向外张望了一眼,声音如同尖利的薄刃,几乎要穿透京墨的身躯:“忘恩负义的混蛋,你还来作甚么。”

京墨在门外大叫道:“阿葵,我已经是散伯了,足够配的上你了,你若还不肯,便是不讲理了。”

苏子在门内嗤的一笑,笑的几乎背过气去,笑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之人:“散伯,我们小门小户可配不上你,你若还不滚,就休怪我打死你,叫你做个追封的散伯。”

京墨狠狠哽了一下,他对落葵的性子心知肚明,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万万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落葵是绝不可能嫁了的,他此来,只是为了恶心恶心她,只是为了叫她后悔,后悔没有嫁他这么个前途远大的散伯,毕竟他是个陛下亲封,霖王作保的新贵,又岂是落葵这个陛下忌讳,霖王厌恶的郡主可以同日而语的,他隔着门缝,口不择言道:“阿葵,空青无名无爵,你宁可跟他这么个一介草民,也不肯跟我,迟早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这声音,伴着一声极清脆的巴掌声戛然而止,苏子猛然将京墨推到墙角,劈头盖脸便打了下

去。

而落葵坐在廊下,抬眼望着晚霞,在天边幻出流彩,一阵风袭过,她微微眯眼,苏子的拳脚声和京墨的惨叫声飘飘渺渺的,像是唇齿间的寒意不绝,她素知京墨软弱怕事,却从未想过他竟也会极尽羞辱之能事,留着这样的人,只怕会后患无穷,早知如此,不如一刀了结了的好,一劳永逸。

“苏子,罢了。”落葵紧紧闭了双眸,她心底的柔软被爷爷慈祥的笑脸翻了起来,掩盖了无休无止的想要斩草除根的狠毒,但只是那么一瞬的柔软,却顷刻间便京墨这句话,被那漫天遍地怨恨漫过。她在心底嗤笑一声,咬着牙冷冷道:“苏子,吩咐下去,从今日起,京府之人若靠近水家十丈之内,格杀勿论。”

微凉的春风贴面刮过,落葵的眸子一阵酸痛,她仰面望去,碧蓝晴空中,有一对燕儿倏然飞过,惊了枝头,落叶纷纷坠下。

天边铺散开如锦缎般的流霞,漫天洋洋洒洒,那流光丽景像极了春日里姹紫嫣红的繁花,落葵极目望去,眼眸被刺得微痛,不敢忆起的往昔像潮水般涌过来,花事荼蘼终了,悲伤再难以克制,裹挟着阵阵怨恨皆化作唇边一声声的长叹。

苏子那句话说得对,明明是他先招惹的自己,到最后却变成自己舍不得,这舍不得如黄连在喉,吐不出咽不下,稍一牵动,便苦的冷汗琳琳,明明是春日里,身上的汗却被炎夏出的还多,一时虚了,软在了廊下。

郁李仁蜷在她的腿上,仰起头望了望她,又冲着苏子使了个眼色,缓缓攒出笑意:“苏子,你的肩膀拿来,借给师妹哭一哭。”

苏子递给她一壶酒,拍了拍自己的肩头,亦是勉力笑起来:“好,我和郁李仁都闭着眼睛蒙起耳朵,不会笑话你的。”

落葵的眸光迷离,投在极远的天尽头,饮了口酒嗤的一笑:“哭,我为甚么要哭,我做的局我设的套,哭甚么,我该庆幸才是,庆幸不是我与他成婚后,曲莲挺着个肚子来要挟他娶她,那我便只有被休弃的份儿了,那时才要哭一哭时运不济,命运不公。”

她神情如常,仿佛从未发生过这件事,从未有过这两个人,一切如静谧的浮生,似水般缓缓流淌。

苏子叹道:“你与京墨之间,原本就磕磕绊绊的,若只有真心,绝难走到最后,更何况女强男弱,他护不住你,这种护不住令他时时觉得不安稳,只会让他觉得难以掌控,所以百般犹豫千般猜忌,最终选了温婉娇弱,他能护得住的曲莲,那才是他能握在手中的安稳。

落葵嗤的一笑:“我一向清白,不惧他猜忌甚么。”

苏子拍了拍她的头,叹道:“有些清白并非你自己说了算的,当然,他的猜忌也少不了曲莲的推波助澜。”

苏子伸手去抚着她腕子,那手腕上早已空荡荡了,无论是京墨给的翠玉镯子,在大婚当日砸在了地上碎成了片,而空青赠的太虚环,在离开幻境当日便扔回了空青手中,他明白她的

心思放在了何处,放在了谁的身上,可那条路也不比眼前这条来的容易,他抬手抚着她的发丝,幽幽道:“落葵,这一回认错了人没关系,只要你的心没凉,这世上,总会有个对的人在等着你。”

郁李仁挪了挪身子,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继续蜷缩起来,肉乎乎的爪子搭在落葵手上,缓缓道:“师妹,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你虽然心眼儿多,但是陷到情事里就成了傻子,甚么时候能开窍啊。”

落葵低低一笑,有个红艳艳的人影儿在心中轻晃而过,她的心尖儿狠狠揪了起来,看不到前路的两个人,她不敢再去多想甚么。

一连数日,看起来晴好的天却没有日出,连平日里自天际边镶起那道金边都不知所踪,一切皆灰突突的暗淡无光。

而落葵的心绪亦是灰败惨淡到了顶点,起初并不觉得有甚么,并不觉得十分痛,可一日日过去,那伤痛却如蔓草疯长,结成了青草色的屏障,封印了她最脆弱的深处,无法自揭的伤口,日久天长之下渐渐愈合。

夜间,落葵拎了几坛酒出了门,趁着月色,走过静谧无声的悠长街巷,在街巷的最深处拐过弯去,那里立着个朱门绣户,悬着斑驳的牌匾,上面的字已剥落大半,难以辨认了。

轻拂门上的厚厚灰尘,那门上的红漆,在岁月变迁中悉数掉落没了踪影,只余下被日复一日的风吹雨打日晒后的痕迹。她迟疑片刻,吱呀一声推开那厚重的两扇门,扬起的轻尘扑面而至。

她轻车熟路的缓缓走过去,一路上厢房无数,亭台楼阁林立,虽是早已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斑驳不复当年的华美景象,却仍依稀可见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这曾经是多么富庶繁华之地,如今却破落如斯,不得不叹一句岁月沧桑,人事巨变。

一路行到后院,在一座绣楼下停驻,呆了半响,在廊下席地而坐,放下几坛酒,一口接一口灌了下去。夜色渐深,不知不觉间边上摆了四个东倒西歪的空酒坛,手中捧着一个,辣酒入喉,愁肠满腹,她指望着醉意袭来,能睡个安稳觉,可这酒却越喝越清明。

她抚了抚衣袖,口中满是苦涩,这身衣裳,是当日太后赐的嫁妆,比着身量裁剪,可今日一穿才发觉,她在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之下,竟瘦的掉了形,原本合身的衣裳如今成了袍子,半点拎不起来。晨起对镜揽妆,那镜中之人面色光泽尽黯,没有半分好颜色,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眸子尚有些灵动光彩。

夜渐渐深了,她撑着身子站起来,却在踉跄中踢翻了空酒坛,那破碎之声在寂然的夜里听来格外的刺耳,惊起几只宿鸟扑簌簌扇动翅膀,自枝头冲天而去。一只双眸闪着诡异光芒的黑猫,尖叫一声,冲着她扑了上来。她惊得连连退了几步,在台阶上踉跄连连,跌坐在了地上。

只这转瞬,落葵仰面躺在了地上,春夜里的凉意从地面渗入身躯,她裹紧了斗篷,怔怔望着深蓝天幕上的漫天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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