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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忙于为刘洋补课的海涛忽然发现，泉安师范近来兴起了一股自考风。不少学生纷纷去县教育局自考办报名参加自学考试，期望不再通过进修获取到大专文凭。这不仅省去了进修的许多花费，而且能在最短时间完成学业，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这虽然违背了师范学校要求每位在校生只能拥有一份学籍的管理规定，但为了获得这张大专文凭，还是有不少学生迫不及待地报名参加自学考试。在他们看来，只要拥有这张自考大专文凭，他们便能在毕业之时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师范生则能够摆脱掉当初入校时签订的那张返乡工作的协议，名正言顺地进入到初中教学，有的还可能留到城里工作。
海涛从孟春光口中得到了这些信息。他也打算报名参加自学考试，却担心即使取得大专文凭，因为他既无人脉，也没经济实力，仍然要回老家教学。这种担忧困扰了他一个多周。班内已有十几人报了名，其中不乏成绩平平者。他们坚持认为，一旦有了这张大专文凭，谁也不能阻挡他们追求更好的工作。海涛被他们的士气和意志所鼓舞，他不能再等了。他看中的未必是那张文凭，而是期望通过自觉获得更多的知识，尤其是自考低廉的费用，则成为他选择这一求知途径的最重要的原因。既然毕业后早晚都得进修，与其花大多的钱脱产进修，不如现在花最少的钱学些真知识真本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努力拼他一拼。他喜欢那首《爱拼才会赢》，虽然他并不会用粤语演唱。
他便向孟春光打听报名的方法。孟春光眉飞色舞地讲了一遍，极力鼓动道：“依你的成绩，三年内肯定能取得大专文凭。到时候进入你们乡镇中学工作是一定的，再找个同行的，小日子过得润滋滋的，你就抖坏了！”
海涛没细听他贫嘴，他心里自有主张。如果每次能同时报考四门学科，即便只通过两门，三年内也能够考完全部学科。可是报什么专业呢？是中文还是英文？或者其他学科？他思忖再三，认为只有中文才是最稳妥的，而其他专业都不太适合他。
但他还是向孟春光询问道：“你报的是啥专业？”
“我报了英文！”孟春光有些沾沾自喜。
“英文太难了！”海涛弄不懂孟春光为何要报英文，这可能是英文比汉语更有发展空间，孟春光肯定是看重了这一点才这样做的。然而他摇了摇头，因为他更相信语文的重要性，他这一辈子不可能要去国外工作，于是便坚定了这种想法。
其实海涛哪里知道，因为阿兰报了英文专业，孟春光才会步其后尘，目的是想和阿兰合买一套教材——他手中的钱也并不宽裕——可惜阿兰的教材早有人给买好了。
此时孟春光仍是劝他道：“你不如也报英文。咱俩同买一套教材，可以节省更多的钱！”
海涛便无奈地说：“我英文底子差，报英文很困难的！”
孟春光一拍胸脯道：“你以为怪难吗？我有一位老学兄，英语说得结结巴巴，现在照样考过了七门。他下决心明年一定拿下大专文凭呢！”
海涛惊讶地看着他，以为他在说天书，一个英语都说不通的人，竟能考过去六七门英文专业课，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这个你不懂的！”孟春光神秘地说，“这要靠本事了！反正他对我说了，考不过去他包了。到时候他会把自考攻略告诉我的。怕啥呀？”
海涛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如果是靠外力取得的文凭，也未必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那时自考是国人最热衷的进修方式。但凡文凭不达标的小知识分子，多通过自考获取更高的文凭。因其参与人数众多、学习时效短和通过率高，便被人戏称为中国最大的高等在野学府，虽不乏讽刺之意，却也阻挡不了众人的追捧和参与。当然还有更主要的原因，那便是监考人员只求考场平静无事，几乎放任考生们任意作弊与抄袭。为了通过自学考试，考生们作弊和抄袭的手段高明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能抄别人的尽管为我所用，不方便抄袭的，只管埋头从随身带来的“小抄书”上寻找答案。这些“小抄书”到处都有卖的，出版“小抄书”几乎形成了产业大军，明码标价10元一本。事实上，这种作弊用的小抄书古而有之，江南贡院历史陈列馆的镇馆之宝就是一本作弊奇书，书名叫《增广四书备旨》，厚5毫米，只有普通线装书籍的十四分之一大小，七十页纸洁白细腻、薄如蝉翼，包含《大学》、《中庸》《、论语》三部书的全部内容和宋代大儒的详尽注释。据说此书还被吉尼斯列为中国版面最小、文字最多的古书。这也真逗的，这等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居然也能上吉尼斯记录！可是深处校园之中的海涛，哪能了解这些？他权衡利弊得失，虽然并没想到通过购买此类作弊的小抄书来达此目的，但也只有选择这种快餐式的进修形式，准备开始报名了。
下午四点一刻，他借辆自行车到照相馆照了快照，立即赶到教育局。这里果然是人潮涌动。有的打听报名事宜，有的观看考试通知，还有的查询自考成绩，更有人在和楼下的书店老板拉话，大多是在订购“小抄书”。
海涛赶到教育局楼上，向工作人员要了张报名表，填写完毕后连同报名费一同递过去。那人告诉他到隔壁交费。”他到隔壁交了钱，方领到一张填涂卡和一本常用汉字编码书，仔细看了说明，便开始涂卡。此时有人在背后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以为是与别人说话，并未抬头。那声音又响起来：“唉，问你呢！”他急忙抬头，站在身后的竟是影华。她手里捏着一张报名表和一本张爱玲文集，满脸喜色地盯着他，又弯又细的眉毛上扬着，似乎很是疑惑。
“哟！你也来报名？”海涛惊异地说。
“嗯！”她羞涩地一笑，难为情地说：“我不想报。俺舅说报这个比进修强，经济又实惠。唉，我都半年没摸书了！”
海涛点头道：“我也在犹豫。你打算报什么？”
“我以前学的是财会。可是没这个专业。舅舅让我学中文！”
“我报的也是中文！”海涛听到这儿，心底有点聊兴奋和坦然，便迅速涂好卡，开始帮着她填表涂卡，方得知她今年二十一岁，比他大了一岁。
影华看他涂得很认真很仔细，随便问道：“你明晚去吗？”
“去！”海涛漫不经心地说。
“刘姐说洋洋这些天进步大，还说要奖励你呢！”她不知是真心恭维还是故意这样说。
“奖励啥东西！这也有你的功劳吗！”海涛很客气地说。
“我哪有啥功劳？都是你补得吗！”影华不由脸一红，眼光更是晶莹，眉毛弯得很好看。
涂完卡，他把表格和卡片交给了办事员，两人下楼推车走了出来。天色早暗了下来。影华却热情地说：“你还没吃晚饭吧！走，我请你！”
海涛本打算回校，便笑道：“得，我请你吧！”
“客气啥？你涂卡受累，我来请！”她很是豪爽地说。海涛不便再客气，便随她走进一家小餐馆。她也许对此很熟，向老板喊道：“来一荤两素，两瓶啤酒，再下两碗混沌！”老板应了一声忙活去了。海涛找个餐桌坐下来，看到她将小说放在餐桌边，随意问道：“你爱读张爱玲？”
她淡然一笑，摸着小说道：“嗯，她可是个才女！现在很多人都在读！”
他望着她平静的脸上和微微上扬的眉毛，迟疑道：“我以为你应该喜欢琼瑶或者三毛！”
她摇摇头说：“读过琼瑶的小说，和电视剧一样，主人公都是一群疯子。三毛爱幻想，我也不喜欢！”
酒菜很快端上来。影华熟练地打开一瓶啤酒递给他。他接过来把酒斟满杯子，礼貌地说：“来，我先干为敬！”便一饮而尽。影华只将杯子送到嘴边，喝了一口笑道：“看你喝酒倒有几分豪气！肯定是武侠书读多了！”
海涛听她夸赞，叹道：“我很少读武侠书，多读文史类的书。武侠书虽吸引人，但太假。我崇尚历史，骨子里可能也有些侠气！”
影华欣喜地赞道：“嗯，我看你很像《天龙八部》中的段誉，也有点儿像虚竹。不过，我建议你读读张爱玲。她的书写得很逼真，尤其是女性，更被她刻画得一览无余！”
海涛喝了一杯，笑道：“多亏你这样夸！可能我长相太呆了吧！不过，看你的面子，我以后也要读读张爱玲。但是我听说《瓦尔登湖》很值得一读。你读过吗？”
她摇摇头笑道：“我没读过。但我有一本《瓦尔登湖》，是中专毕业时一个姓孙的同学送的。可是我没时间读下去！”她说着话，趁他不在意，将混沌倒进他碗里一大半，又说道：“我吃不下这么多，你多吃点儿！”
海涛起身欲拦，已经晚了。他只好叹着坐下来，心中五味杂陈。今晚与她一起吃饭谈天，是否有所不妥？这样做对得起海玲吗？可是这又该怎么办呢？
看到他呆呆地望着饭碗出神，影华脸上充满了笑意，心中像灌了蜜一样地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