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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九丰如此思来想去，两天时间眨眼而过。周一早晨，天气极寒，院里的水结了层厚厚的冰。他起床后觉得寒气逼人，把一件绿大衣穿上了身。婆娘起床做饭，看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也没敢支声。他很想到学校去，看看又出啥事儿没有。在姓萧的到来之前，学校不能再出差错了。即便是下台了，学校也不能搞得不成样子，不然给别人留了话把儿，让领导揪住了小辫子才叫屈呢！
好容易喝了碗稀饭，电话铃响了。婆娘急忙去接，随即把听筒让给了他。他放在耳边一听就知道是蔡凤龙的腔儿，心底老是疙疙瘩瘩的，就问啥事。蔡凤龙平和而缓慢地问道：“老何，你下午不是有例会吗？萧逸文今天就来上班，你看怎么安排吧？”
事已至此，何九丰没啥放不开的，直截了当地说：“好吧，下午我召集全体教师开个隆重的欢迎会！”
蔡凤龙忙谨慎地说：“这就由你来安排了。下午薜乡长要和我一起去，不要搞得太大了！万不可失了和气！”
何九丰随口应道：“行，行，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就这样说了！”
放下电话，何九丰心底的怨气仍没出来，脸色铁青着，摇头叹了一声，捏在手里的馒头已成了一个面团。婆娘盯着那馒头，疑惑地问：“这两天不对劲呀，你咋老出长气！”
何九丰不想让她知道这些，把脸一沉道：“放屁，说什么丧气话？我出长气！我出长气你怪高兴呀！”
婆娘一听这腔口不对，本不想再接腔，起身收拾碗筷，口中仍絮叨着：“这两天你不是出长气咋着？说你是关心你，你还火了不成！真是越老越不经事儿，老小孩似的！”
何九丰更为恼火，甩袖子站起来道：“你个乌鸦嘴！不说话死不了你！”
婆娘被他这一腔冲得差点儿将碗丢在地下，随即不再言语，急忙进厨房去了。
何九丰很快赶到学校。早饭后的校园还算安静，几个学生趴在晓玉家厨窗前要这要那，孙世云家的小店前却冷冷清清，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在打羽毛球，叫喊声时高时低。他溜了一圈回到办公室，想到王朝辉应该回校了，这才关上门向晓玉家走来。
王朝辉昨晚从市里归来，培训终于结束了。这一夜他与晓玉恩爱风流，累得是筋疲力尽，此刻便在院里打起太极来！当何九丰进来把萧逸文要来主持大局的事一说，他登时说不出一句话来，傻在了那儿。
看到他一脸悲愤，嘴唇在抖，何九丰想安慰他，却又无话可说。二人惺惺相惜，同病相怜，只能埋怨这一阶段实在是太大意了。末了，王朝辉故作笑颜道：“我以为咋回事呢？姓萧的这一阶段老和我套近乎，原来他早就打定好主意了呀”
“可惜我们知道得太晚了。乡党委政府已研究通过了。我们只能捏着鼻子吃根葱，认栽！”何九丰像是在安慰他，又像在自我安慰。
“算了，我这么长时间算是白忙活了。姓萧的不是能供事的人，我还是想办法调走吧！”王朝辉不知是一时冲动还是思之再三，竟说出如此愤激的话。
“你想上哪儿？”何九丰担心地问。
“我有个同学段天福在县城关教办室当主任，与现在的孙局长是至交。我想去他那儿，应该没问题的！”王朝辉嘴上如此说，但脸色很阴郁，心中更是顾虑重重。毕竟他与段天福多年未曾供事，能否说得通还很难说。
“那也行，只是现在走不好吧！”何九丰不安地想，此时调走，明显是与姓萧的过不去。
“没事儿！我明天去找他！”王朝辉脸色白成一片，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何九丰无奈地点头，表示赞同。
过了一会儿，王朝辉摇摇头，又疑惑地说：“我昨晚从湖边下车，看到围了一圈人，一看原来是蔡猫躺在地上，说是刚从湖里打捞上来。不知是啥原因淹死在湖里。听老蔡头说，这家伙头天喝醉了酒，看见那个‘要一毛的’在那儿捡破烂，拉着她要和她香好。谁知竟然被她啥时候推掉了湖里淹死了！”
何九丰认真地听着，摇着头说：“这事不平常！蔡仕学不会打那臭婆娘的主意。他多精明的人，年青时就爱俏，不然青荷恁标致的人他也弄不到手！现在疯了还很讲究！他怎么会想那个脏婆娘？老蔡头的话不可信，这儿定有文章，少不了蔡政道的鬼把戏！”
“我也是这个看法。唉，这蔡湖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王朝辉悲观地发着牢骚。
两人俱是明白，蔡湖中学并不是他们的天下，他们仅是两位过客，两位陶醉其中却无法主宰命运的过客。现在有人要来充当主人，也许会如愿以偿，但也许仍是一位过客。但不管怎样，像乘公交车一样，他们坐到了站，就该下车了！
其他教师尚不知此事，他们都在安分守已地工作着，他们只关心自己的教学和报酬，至于谁当领导，他们从来不放在心上。因为不管谁当领导，他们都得去工作，都得教一天学讲一天课，他们是不会领会到领导们的悲欢离合的！
这个上午，何九丰没有离开王家小院。即使王朝辉上课去了，他也呆在屋中看电视打发时间。晓玉趁闲时陪坐一旁，时而为他添杯开水，时而叙些家常。他方感到人生还有些趣味可在，唉，看人家晓玉多会体贴人，家里的那个老婆娘真是越老越不中用，早上还在张着乌鸦嘴乱说一气，结果让怪了她一通才老实消停下来！然而他虽然如此想着，但是对晓玉也只能是欣赏欣赏，并不能再动什么歪心思。上午放学了，王朝辉让老王送来些菜肴，他与老领导便心有灵犀地对酌着。晓玉在一旁陪着笑脸，亲自为两人斟酒，何九丰方悟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真谛，便欣然释怀，与两人尽兴地喝了几杯。
下午第二节下课后，蔡凤龙果然带着薜为民和那位姓萧的一同赶到。何九丰打肿脸充胖子，掩饰着心头的愤怒，笑容里却隐藏着几许颓唐。他趋身与三人一一握手。王朝辉也过来和他们象征性地握手。许治春、孙世云等人和众多教师都呆在会议室里，静静地等待着会议的开始。
众人依次走进会议室，纷纷落座。
蔡凤龙主动主持会议。他郑重而严肃地向众人介绍道：“同志们，今天我和薜乡长来给大家开个短会。目的是让大家安心教学，把教学搞好。薜乡长说了，乡党委政府正在筹钱为我们发工资。下半年以来，我们虽然没发工资，但我知道我们当中谁都没挨饿，因为我们多数教师家中都种着地。但是，既然给国家出力工作了，党和政府不会亏待大家的。韦乡长已经拍板了，年前至少要发两个月的工资。至于那四个月的咋办，请大家相信，暂时由政府存着，一分都不会少的。今年为了盖教学大楼，我们冒了不少外债；外乡镇什么都没搞，还不是也发不掉工资。所以，我代表教办室给大家打打气，鼓鼓劲，大家不能说消极话，要以大局为重。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教育局调来了一位年富力强、管理经验很丰富的领导，来我们这儿主持业务工作。他就是萧逸文同志。大家欢迎！”
随着大家的掌声，萧逸文站起来向大家挥手致意，弯腰鞠了一躬，微笑着坐下来。
接着是薜为民讲话，他代表乡党委政府的，请大家相信政府一定能解决工资问题，这算是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然而何王二人心如油煎，这颗定心丸对于他们是没任何作用的。
最后，萧逸文站了起来。他身材不高，但面目峥嵘，颇有气场，全场都静了下来。此时他面带笑容，温和平静地说道：“大家对我可能不太熟悉，但以后会熟悉的。我以前对蔡湖也不熟，以后会越来越熟的。我没什么多说的，来这儿就是为了工作；我不会说大话，只能以实际行动来告诉大家。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打退堂鼓，不把我们蔡湖中学搞出个名当来，我就不姓萧！”
话语不多，斩钉截铁，没有多余的废话。孙世云带头鼓起掌来，薜蔡二人也鼓起来，众人便都鼓起掌来，何王二人也随着拍几下。萧逸文便与大家一同鼓掌，并鞠躬致谢。
会后，为了促进新旧班子的摩合，蔡凤龙在湖上湖设宴款待大家。酒宴之上，虽是你敬我往的，但众人各怀心思，都是依礼而待。尽管有孙世云、许治春等人一个劲地对萧逸文的到来表示真诚的欢迎，他们也在忐忑着，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姓萧的一来还不把蔡湖中学过去的利益格局给掀个底朝天才怪呢！
然而国人历来信奉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许多教师便认为新来的校长比何九丰有能为。还没等众人议论出个青红皂白，当天晚自习过后，湖上湖的酒宴刚一结束，自诩为蔡湖第一才子的周童便被几个不明身份的人痛打一顿，鼻子流了一摊血。蔡书群曾亲眼看到那些人，但她并没上前劝架，而是默默地走了。周童擦干了鼻血，看着扬长而去的施暴者，痛彻心扉。他对未来彻底失望，决定暗自实施一项绝密的人生计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