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涛陪着凤荷看了一上午的动画片，影华与网友也聊了一个上午。至于聊什么，海涛只与女儿一起疯笑，也不关心。临近正午，她关闭电脑，顶着烈日到街上买了两个凉菜，回来热得一脸汗水，从冰箱里取了两瓶啤酒，叫海涛爷俩起来吃饭。
海涛到外面洗手，忽听空中一声闷雷。他朝天边一看，只见西南天一大片乌云正向这边移动。他对影华喊道：“乖哟，早该有一场雨了！”影华惊奇地跑出来看，一阵狂风向着这边刮来，她不由叫道：“哎呀！好凉快！下吧，下吧！”
两人进得屋中，屋内已是一片昏暗。影华拉开日光灯。三人坐下来吃饭。海涛的手机又响了，他接过一看，说道：“又是你舅的电话。这时候了，肯定是吃饭！”影华道：“别接他的，都这时候了，叫谁吃饭谁都不去！请的主客又不是你！”
海涛不管她的话，接过来听道：“涛子吗！你过来吃点饭呀！”
海涛：“我正在吃呢，就不过去啦！”
“快点来吧，吃了饭咱们就回蔡湖！”
影华伸手拉住他的衣襟，小声道：“不去，就不去，别喝得丢三落四的，啥事都办得没鼻子没眼的！”
海涛便诚恳地说：“舅，我不去了。你走的时候叫我一声就行了！”
对方只好作罢。海涛打开一瓶啤酒，与影华各斟一杯，就着小菜喝起来。凤荷拉着爸爸的手要喝，影华忙拿一瓶酸奶给她。此时外面雷声四起，狂风大作，不一时便有“哗啦啦”的雨点打击窗玻璃，门外吹来一股风，携着股腥味儿。海涛便去关上门，便听得雨声越来越大，外面的光亮一闪一闪的，仿佛是探照灯一般。雷声轰隆隆地传来来，影华不时地帮着凤荷捂住耳朵，生怕吓住了孩子。
饭罢不久，海涛接到许文发的通知：“涛子，你快出来，我们在你家巷口等你！”
“好的！我就到！”他合上手机，接过影华递来的一把雨伞，冒着大雨向外走去。小巷里一片昏暗，身边雨水如注，脚下污水横流，他右手使劲撑着雨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出了巷子，果然看到一辆昌河车停在那里。看到海涛近前，车门自动打开了。海涛迅速钻进去。许文发说道：“快点，到蔡湖还要找老杨呢！”司机发动车子，打开车灯，顶着瓢泼一般的暴雨向蔡湖驶去。
海涛认识司机是许文发在蔡湖认下的一个干契家，名叫范通，据说在蔡湖很吃得开。许文发就靠着在基层多认几个干亲来支撑门面，否则便很难维持好周边的局势。海涛倒不指望着与这些人交往，仅与范通点了一下头，便扭脸看到车厢里堆满了香烟和名酒，都用大塑料袋给分成一份一份的，足足在十几份之多。原来是要将这些东西送人的，他便识趣地坐在一旁。待车出了县城，许文发问道：“你们村小学校长陈玉文，到底他这人咋样！”
他略一沉思道：“他以前和我爸是同事，只是这些年少有来往，不知办事实在不实在！”
“我想应该对我不会有二心的。他要晋升小高这也没有那也没有的，我去年帮他搞了一个荣誉证，估计以后能用得上的。”许文发颇是自信地说。
“哦！”海涛想了一会儿，忙问道：“舅，这么多的东西送下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许文发看着他，又望望前面的范通，小声说：“这你不懂！这时候不花钱事也不是说办不好，就是花了钱也未必就能把事给办好。本来前几天乡教办室已进行了一次选举，我与萧逸文票数持平。现在不得不进行第二次选举，这一次是真正决定命运的时候了！”
海涛还是第一次听说选举要进行两次的，莫不是其中出了问题？他也不好细问，便说：“那你这都是送给那些投票的人了！”
“对！”许文发掏出香烟，递给范通，自己点燃一支，深吸一口说道：“不容易呀，现在全值着这。上面的花大头，下面的也要花一些！你不花他花，你花少人家花多！”说着又深深地叹一口气。
海涛闻听此言，不由黯然，看来这小小的官场竟这般难混！自己是不可能在这里面摸打滚爬了，只要能在泉安安心教学，就是感天谢地了。
下午三点多，三人来到老杨家门口，眼见雨小了些，海涛与许文发各打一把雨伞下车进了老杨家的过道门。
老杨这几天忙完学校的建档，身心俱疲，还在为马玲玉的事而遗憾，又为萧逸文的批评深感不平，盘算着下学年干脆不当班主任了，却又觉心有不甘。毕竟他老杨是蔡湖中学十几年来的一面旗帜，怎能说打退堂鼓就下去呢？此时趁着下雨无事，他与月娥兴趣盎然地看着“梨园春”擂台赛，虽憋得难受也懒得起身方便；忽听外面雨声渐小，起身去猪圈小便，回转院内却看到海涛两人进来。
许文发拉过他在房檐下叙说一番，他稍有犹豫，答应吧，万一老许事儿没办成落选了，萧逸文当了权得知此事，会不会秋后算帐？不答应吧，万一老许当权，自己岂不又得罪了人？
月娥听到说话声，出来站在门前疑惑地看着几人问：“是啥事非要下个大雨去办？”
许文发没回答，老杨也没回答。海涛便笑着说：“小事，都是小事！杨老师路熟一些，只是给我们领个路！”
许文发忙应酬说：“对，只是领个路！”
老杨看看还在落雨的天，建议道：“到天黑后再去不好吗？”许文发也犹豫起来，但还是说：“十几所学校都跑过来，就这时去跑，到天黑也跑不完呀！”老杨没奈何，只得默许。三人出门坐上车，开始下乡工作。
第一站是乡中心小学校长赵奉宪家。赵奉宪是财团出身，其亲戚在农行信用社工作的足有十五六位，据说有几人在泉安都是能呼风唤雨的人物。他待人热情，说话客气，只因学历太低，仅是民师培训结业，如果是大专或更高的学历，当这个中心小学校长还真是屈才。
许文发拎起最大的一袋礼品，一人打着雨伞，到赵奉宪家坐了不到十分钟便兴冲冲出来。
顺着蔡湖往北行进，到了第二站许大营子小学校长许炳贵家。这一站是许文发的老家，他仍是独自前往便顺利地结束了。
第三站是秦营小学校长秦铭传家。许文发了解秦铭为人老实，认理直，与老杨是同学，便对老杨讲：“老杨，这回你得和我一起出马了。你对他说，到时候选我，我弄成了亏不了他。他的职称还没搞好，今年保证帮他办好。”
老杨便跟着他一起下车。半小时后，他们俩冒雨回来，看情形也挺顺利。
此后三站，老杨不再推让，跟着许文发下车去送礼。眼看车中礼品越来越少，海涛想着事情应该办得都很顺。范通只顾开车，耳朵里塞个耳麦，根本不理会这些事。
又过了一站，许文发掐指算了一下说：“行了，咱们回头吧！向蔡湖以南进发！”
范通此时说道：“不对呀，老许，还有颜刘小学没去！”
许文发道：“那颜军与萧逸文是战友，去也没用！那个颜成秀虽是个副主任，但自从那年没争到主任便一直在家休养，根本不去上班，没必要理他。”
老杨也点头道：“是呀，颜成秀以前当老乡教育干事时还挺威风的！可是一合到蔡湖，他明知玩不过蔡主任，便退居山林了！”
海涛并不了解颜成秀其人其事，也不打听，只顾听着。
车子便朝蔡以南开去。此后两三站，海涛拎着礼品，走在许文发身后，耳听着他和这些个小学校长说着客气话，许诺他们晋升职称的事儿，并暗示他们如果不想在下面干了，以后到中心校找个闲差做做。途经周大寨小学，海涛本想请周童父亲帮忙去做些工作，话未说出，却听许文发说道：“老杨，你与周挺启关系不错，咱俩下去就行了。”后来果然顺利完事，海涛方感几分轻松。
又过了两所学校，车子穿过浏鞍河桥，外面风雨渐止，海涛透过车窗看到河水茫茫一片，由不得心潮难平，又念起前些日子与红玉的温存亲热，更加有些失意。正自不得意之时，车子已经开到陈家庄，许文发的便道：“好了，就是这儿，咱们三人都去吧！陈玉文这人也不是好对付的！”
三人踩着泥泞向陈玉文家走去。经过海涛家门口时，老杨抬头问道：“海涛，我记得这个小院就是你的家？”海涛点头称是，看到小院已像风雨中的一个老人，萧然无助，四围墙头都是破败不堪，形容颇是颓唐。他便叹息道：“唉，我去年还让俺舅找人修修屋子，不然早就倒了！这房子一没人住便不中用了！”许文发抬眼笑道：“好好干，在县城买套房子，还要这房屋做什么？找人推倒了事！宅基也可以出手卖掉的！”海涛一听他这话，想起院内还埋着那二十几块银元，便着意抬眼看那两棵杨槐树，只见枝叶还算繁茂，只可惜或许是无人关照，繁茂的枝叶间显现出几片枯黄，甚是令人辛酸，又闻风雨潇潇，路旁寂无人声，他心中便苦涩异常，却无处发泄，只顾低着头带两人向陈玉文家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