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下来，许文发笑道：“哎呀，在你们家喝酒还真不多呢！你都有什么酒？要不然去我家拿瓶好一点的来吧！”
影华把脸一沉道：“舅舅说哪里话？到俺家来还用你拿酒呀！涛子，你去拿一瓶上次刘姐让我拎回来的剑南春！”这箱剑南春是年前刘姐发给影华的礼品，平时根本没拿出来招待过人，此时她娘家舅舅来了，当然还是要喝最好的酒。海涛忙着去贮藏室取来。许文发兴奋地说：“这外甥女跟了刘姐，家里自然有好酒舍不得给人喝呀！”影华笑道：“你说对了，幸亏是你来，如果是俺那姨父来，我才不给他喝呢！”许文发便有些失落地说道：“你不提我倒忘了。有好久好久没和然军在一块喝酒了，我也懒得理他。他到底在干啥营生我都不想知道！”影华生气地说道：“我爸见过他两次，没说个鼻子眼的。我听二姨说过，他这两年又跑到深圳一家私立学校里做，一个月七八千块！俺姨也看开了，只要他不舍家，把钱拿回来，随他的便了！雯雯正上大四，花钱都是他寄的！”
海涛忙接腔道：“他如果不胡弄，凭他那能力，说不定也当上校长了！”
许文发眉毛一皱道：“别提他了，咱爷俩喝酒，别丧了酒兴！”
两杯酒下肚，海涛便试探地问道：“舅，你说咱们教育改革到底是对还是错？”
许文发把杯子放下，耸耸肩膀说道：“这话不好讲呀！改革是大势所趋，不改革就不能向前发展，但改革又没有现成的路可走，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所以走弯路或是掉到泥潭里深水坑里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例如现在的农村教育，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大量教师面临着退休，每个学校几乎都是一个教师一个班，教学压力越来越大；班级规模却越来越小，小到几人，最多不过二三十人，一点都不利于集中，资源也就得不到有效利用。如何招聘和使用教师，合并班级乃至学校，以及调整区域分配，这都是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应该谋划的事。可是，就目前而言，他们并不考虑这些，一切全听命于上级的指挥。说到底，教育行政主管部门的领导未必了解实际，也未必就是教育专家，无法对教育前景进行前瞻性的计划和指导，而且往往受制于地方，无法发挥职能作用，最终导致教育资源的失衡、流失乃至浪费，给教育事业带来严重的后果。”
海涛听到这席话，心有所感，认为许文发虽不关注教学，但对教育的总体思考还是很深刻的，便叹息道：“你讲的是实情。可是教育资源的失衡与流失是谁造成的？以教师为例，全县教师的流动几乎十多年来都是一潭死水。教师其实就是一潭水，只有流动起来才能有充满活力。真正能够流动起来，教师本身所追求的利益就能得到最大化的满足，就能够促进教师与学校的良性配置；否则便压制了教师公平合理的利益需求，产生诸多的不利因素，致命教师对工作有抵触情绪，当然也不是得到最佳的良性配置。这便无法让每个教师把他们的积极性和潜能发挥到极致。我倒以为，只有教师与学校领导达到了优化组合，这个学校才是有前途的，否则只凭借权位、或者压力来驱动，显然都是被动的，都不利于学校的发展。我的意思就是，教师愿意跟着哪个校长工作，就让他去，达到最优化组的织。作为一个校长，最后混得没一个教师情愿跟着你干，那这个校长也倒劲死了，就不用再干下去了！”
许文发端起酒杯，呵呵笑道：“乖乖，你这孩子说话倒有一套，真不留情呀！是不是说给我听的！”海涛忙摆手道：“舅舅说哪去了？我的意思很明白，我是说利益不是推动教育前进的最终动力，而一个好校长才是推动教育前进的火车头！”许文发喜笑颜开地说：“哦，那你说得太理想化了。在我们目前教育体制下，是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的。即使是国外的教育，也是在政府主导下进行的。不过，国外教育以私立为主，他们的校长多是聘请知名的学者担当。说到底，这些学者校长并没有官僚作风，而且能尽一己之责，动用最优越的条件来吸纳更优秀的教师，而这些教师也多愿为他们所用；反之，像我们的公立教育，校长虽也尽力吸纳优秀老师，却是利用手中的权势来压制大家为学校工作，还有的根本不问教师的死活。教师也是人，更需要关心，他们不敢明着与领导作对，便暗中较劲，自然也不问学校与学生的死活。两相挤压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影华凝眉坐在旁边听他们说得投机，插言道：“像我们泉滨，不论谁当校长，谁负责业务，刘姐作为董事长，都给他最大的人事权和经济权。翁校长又有名望，在乎的并不是权限，而是刘姐和全体教师对他的支持，因此凡关涉到教学生命的问题，他都会为教师考虑，很得大家的拥护。可是，你们那学校玩的是国家的钱，谁会把这都扔给教师呢？”
许文发笑道：“还是我外女看得真切。最重要的就是‘利益’二字，其次便是监督。不只教育如此，其他各行都是如此。我们国家的制度可谓是优越的，但几十年来总结的最大不公便是利益分配不平衡不协调，同时监督不足。倘若监督到位，一切利益的分配便可趋向公平合理。”
海涛夹了菜，边吃边说：“这‘监督’二字实在难得。咱们学校不是成立了理财小组吗？我看那都是哄人的把戏。钱花完了，把票据整理出来，让理财小组的人过去签字了事，这能理好财吗？理财的前提是在钱没花之前就计划好，合理的通过，不合理的摒弃，这样才能做到理财。私立学校就没有理财小组，因为那是私人的钱，董事长不会把钱扔到水里的，要花钱就必须有效果，这在没花钱之前他就已经预想好了。可是公立学校就不这样，只要校长愿意花的钱，谁能挡住？而校长愿意花的钱，绝不会站在广大教师的立场上考虑！所以，我常常想到的一个尖锐的问题便是，什么样的人才适合当校长？”
许文发摇摇头道：“你把问题扯远了！这校长究竟由谁来当？刚才说到外国私立学校的校长多由学者担当，无独有偶，民国时期的北大之所以名扬一时，使之成为国内大学的楷模，其原因便是蔡元培作为一位优秀的学者充任了北大校长。他用学者的眼光来看待教育，管理教育，兼容并畜，使各种学术之风得以风流名世，自然取得了成就。所以我以为，我们目前不论是教育主管部门的领导，还是基层的一个小学校长，都需要学者型的人才来管理，才能使教育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
影华却笑了说：“这样说来，那得多少学者呀？”
海涛忽然激动地说道：“你不用担心，中国这么大，这么多学者还是有的。舅舅，我看咱爷俩合作，写一篇论文，题目就叫《中国教育，呼唤百万学者下乡村》，你看行不行？”
许文发又饮一口酒道：“不错，不错！你这剑南春酒真不错。你的想法更好。可惜的是，写这论文需要实事求是，不是你想什么就说什么。例如，你说中国教育呼唤百万学者下乡村，你不能空口无凭，必须有这方面的事实。就我们周围而言，你能找到几个学者型的校长？据我所知，这当校长的，不是流氓，便是地头蛇，或者不得意而下野的政客，几乎就找不到什么学者型的校长。所以，许多事不是你头脑一热就可以办出来的，包括写一篇文章都是这样。另外我也告诉你，在当今时代，一个学者去当校长，他是无法摆布下去的。”
海涛听得此言，自忖有理，也饮下门前酒，拿过酒瓶又为许文发斟满。许文发便说：“好啦！我就只喝这么些。劲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呀！”
影华微笑着道：“舅舅别担心吗！这又不是劲酒，你就多喝一杯，反正我妗子也不在家，回去朝那儿一睡，谁都不管你的！”
许文发摇头叹道：“你还别说，以前你妗子在师范工作，我在蔡湖跑来跑去，也没感到什么。这些年她闲下来，在身边罗嗦来罗嗦去，现在她一离开几天，我还真怪不适应了！算了，我还是少喝一些。喝醉了，可没人给我倒水喝。今晚上我高兴，与涛子探讨的问题还真是几年来没尽兴探讨过的。平时与他们不是逢场作戏，便是斗嘴皮子磨牙骂大烩，根本不去探讨这些实质性的问题。当然，探讨归探讨，生活归生活，我当这个业务校长只管工作不管财，所以处处招人讨厌令人嫌。但是没办法，这一届快结束了，估计着不到年底就会改选的，我只求退了这个紧箍咒，便万事大吉了！”
海涛听到他这般感慨，便端起酒杯道：“来，最后一杯，咱爷俩共饮！”二人便举杯相饮。
饭罢，海涛送他下楼，喊一出租车，送到家中，方才回来。影华已收拾完毕。趁着酒浓色香，两人脱衣而睡，恩爱一番，便入了梦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