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海涛所预言的那样，周五晨读前，当他把本班分数表张贴到教室内时，前来张望的学生有笑的，有叫的，更有看热闹的。刘肖风从前跑到后，又从后跑到前，大喊：“哎哟，我考得比张大虎的还高！哎哟，我考得比张大虎的还高！”海涛站在门外听到这种喊声，想笑却笑不出来，心中又无比压抑。唉，这种玩劣不知上进的学生，正如古人所云：“朽木不可雕也，儒子不可教也！”他没进班制止，只从窗外注视着大家的表现，不少学生坐在位上默不作声，许晴晴、周允几人情绪相当低落，她们默默地掏出书本，各做各的事情。而刘肖风、冯小聪等几个男生，在班里窜来窜去，像活宝一般无所事事，不知所终。
晨读铃还没响起，海涛便将分数单送到崔锋那儿。还未下楼，广播便响起了崔锋的声音，他通知各班主任到他的办公室领取分数单。真不可思议，难道崔锋对这等可笑的分数竟没有任何置疑？海涛便期待着许文发和萧逸文能够看到这次汇总的分数，并且真正悟出所要承担的重大职责。然而，直到下午放学时，他也没听到领导们任何关于此次期中考试成绩的评价和议论。他听到最多的便是同行们的私下议论哪些班的成绩是真的，哪些班的成绩水分太多，这些成绩是否会作为年终绩效考核的依据。牛顿认为，如果用这分数来考评大家的绩效工资，那么大家就不要再教书了，都到后勤处干得了，否则大家的绩效工资就一定远低于后勤处的那些闲客。当然，他们的议论是不会被领导听到的，包括海涛在内，一旦他出现在他们身边，他们便闭口不谈了。在他们眼里，领导不分大小，都是穿一条裤子的。海涛暗笑他们太多疑，却不得不听任这种议论继续发展下去。最终蔡雪茹发布了一个可靠的消息，此次期中考试仅作为平时成绩来看待，不作为年终绩效考核依据。于是乎，大家皆大欢喜，再不用担心绩效工资会受损了。事实上海涛最是明白，每年期终考试的成绩也不过如此，只不过那时大家集体阅卷，为了不至于绩效受损，他们都会手下留情，分数中的水分自然更多，这一点怕是每个教师都心知肚明的。
下午放学前，海涛呆在办公室里。当放学铃响后，他准备下楼返回泉安。正待下楼，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个女生已来到面前。带头的是许晴晴和周允，其他几位都是她们身边的女生。海涛疑惑地看着她们，问道：“放学了，还有啥事儿？”
许晴晴仿佛憋着一肚子气，坦率地问道：“陈老师，我们的成绩咋就那么差？”
另外几个女生都低着头，许晴晴的话大约也是她们所要问的。海涛明白她们看到分数后产生了失落情绪，这才来找他问个明白的。
海涛想了一会儿，平静地说：“你们的成绩和七（1）、七（）和七（）那三个重点班的学生相比是差了点，但与另外三个差班的学生相比，还是不错的。你们认为考得不好，这说明你们有上进心。只要报着这种上进的态度，再下一番工夫，以后一定会有大进步的！”
周允把书卷成一个筒放在身后，坦然地问道：“陈老师，我们几个难道没下工夫学吗？你要求我们背课文，哪一篇没背会？其他各科也一样，可是一到考试，为什么我们都不会呢？考那么一点分，看着都恶心，咋拿回家让大人看呀？”说着话，她竟然两眼湿润，流下泪来。
许晴晴黑着脸说道：“陈老师，我不想上了。我来蔡湖上学时，我向爸妈保证过，一定要考上学。他们不让我上，说是上学也没用，还不如趁早打工，多挣些钱，还可以给我弟弟盖楼房！”
海涛听完她的话，心情忽然低落下来。怎么办？面对她们，面对这几个已付出努力、成绩却这样差的孩子，他不知如何安慰，更不知如何让她们明白付出与获得并不完全成正比的道理。因为他一旦将道理说出来，她们一定会更失望地离开。她们的基础太差了，入校时语数总分也仅有五六十分。况且学校的本意并不是将她们都培养成大学生，仅仅是应付基础的义务教育罢了。给他们上课的教师都是同一个态度，只要学生不出乱子，可以讲些故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也可以组织他们玩起来动起来，根本不用卖力气教他们更多的知识。也因此，她们这些希望上进渴望读书的女孩即使是努力了奋斗了，也仅能跟得上课，是无法获得更高的分数的。可是，他不能说这些话。他知道包括自己在内，就没打算把这一班学生教出什么成就，更没有升学任务，因为学校根本就没为他们制定任何的升学指标和奖励措施。
沉默良久，他伤感而又颇似安慰地说：“我知道你们几个是班里最努力的。可是话也得说回来，难道学习可以通过一天两天的努力就能获得成功吗？那需要持之以恒的付出和敢于拼搏的斗志。你们入学才不到三个月，即使是三个月每天都在学习，也不可能就获得突出的成绩。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也不用苦恼，我相信，只要你们继续学习，奋力拼搏，一定会进步的！”
周允擦了擦眼泪说：“陈老师，你说的我们都相信。可是，为啥历史我们都考得比其他科还好？我们怀疑试卷批改时有没有弄错。”
海涛没料到她会提这个问题。他知道这次试卷的批阅特别乱，试卷是不会再发给学生的，便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的，不会的。试卷发下去你们可以看吗，有错误可以改吗！”
唐晓妮却说插嘴道：“我记得我的历史都没做几题，因为我最怕记历史年代，可是我的分数竟比她们几个都高！”
海涛真的无语了，便扯开话题道：“我看这样吧！你们几个可以组成一个学习小组，带动全班学生好好学习，争取在期末考试获得更好的成绩。你们看行不行？”
这些女生毕竟还很幼稚，一听班主任要她们成立学习小组，兴奋得眼睛直放光彩。于是，师生之间相互探讨了成立学习小组的注意事项之后，她们便兴高采烈地离开了。海涛颇像历经了一场大难，长舒一口气，拿起床上的的提包，准备下楼回泉安。
走出大门，恰遇许文发站在路旁与崔锋说话。海涛担心他们是在说期中考试的事，便想回避一下。他怯怯地走进值班室，站在那儿，只待两人走后再出门，但看看天色已晚，生怕错过回泉安的汽车，心中颇是不安。
几分钟后，许文发终于结束了与崔锋的交谈，提着公文包向公路走去。海涛待崔锋从大门进了校园，才从值班室里走出来，跟在许文发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公路旁。许文发回头看到他，疑惑地问道：“分数单都是你做的吗？”海涛点头道：“是呀！崔主任让我做。我也不想做，彭主任那儿该有意见了！”
许文发迟疑了一下说：“做就做了，还不错，比以往的表格都明朗得多。大约是唐一一前不久找崔锋闹着签字要钱，他看到钱数太多，不想再用她了。但分数乱成那样，实在太可怕了！怎么能考成这个样子？幸好那几个好班的成绩还差不多，不然也没必要考试节。不过，我倒发现复习班的语文平均分却赶不上九（３）班的，可见陆文豪没啥真才实学！”
原来许文发还是发现了一点问题。海涛摇头叹道：“哦，我倒没注意到。我想起来了，九（３）班是冯敏教的，那女孩文文面面的，倒很有韧性！“
许文发喜孜孜地说道：“是的，崔锋让我看过她写的文章，发表在市报上，叫什么《平原上的乡村》。真不错，很有才华！明年就让她教好班，这样的人才可不能浪费了！”
海涛并没听崔锋介绍过冯敏发表的文章，极是惋惜地说：“对，我看过她写的《星空》，字也写得很潇洒，倒不像个女孩写的，确实很有才华！哦，对了，萧校长怎么认为？”
许文发哼了一声道：“他才不管这些的。他只关心九年级有几个六百分的！”
海涛明白，所谓的“六百分”其实就意味着明年能够跨过泉安一中的录取分数线，只要能保证有几个“六百分”的学生，萧逸文似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怜的是，此次考试九年级只有一个六百分的，而且才六百零九，是复习班的。这种结果正是陆文豪所希望的。海涛曾亲耳听到他和刘凭臣预言九年级明年必定“光头”的话，现在却还有一个六百分的学生，可见“光头”的预言还是不太可能的。
恰巧这时来了一辆车，两人便都上了车。
在车上，海涛得知舅母昨天去省城帮许峰照顾孩子去了，家里只有许文发一人，便客气地说：“现在天都快黑了，你就别回家吃饭了。我打电话让影华备些酒菜，咱爷俩来两杯！”见他没回绝，海涛便给影华打了电话。车到泉安，两人下得车来，径往海涛家走去。此时影华已买来几碟小菜，亲自又做了两个热菜，放在桌子上，单等着两人归来吃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