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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班来，海涛很是气恼，便不再思考葛红艳的事儿。他倾听着班中缓若细流却又气息渐弱的读书声，竟然没有了刘肖风那怪异的腔调，仔细一看，这个活宝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海涛走过他旁边，很想叫醒他，看到他睡得那么香，又想还是让他安静一会儿吧！张大虎却用手指着他向老师示意。海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弯下腰小声道：“与其让他出怪腔影响一片，还不如让他休息休息！”装睡的刘肖风听到这些，一跃而起回头看着海涛说：“你别冤枉人！我哪儿睡着了，我在背书呢！”海涛料他必是装睡，故意逗他醒来，此时便笑道：“好，好，你只管背你的书，不要影响别人！”周围几个学生随后都笑起来，前后左右的学生都停下读书，疑惑地朝这儿看，不知何事。海涛也忘了刚才的不快，转身走上讲台笑道：“大家在读书的时候尽可以创造各种不同的读书方法。像刘肖风的‘睡觉读书法’就很值得推广，看似睡觉，实则是在背书。”全班学生误认为他是讽刺刘肖风，便哄堂大笑起来。他眉双手往下一按，郑重地说道：“大家可不能笑！我说的是实话，刘肖风睡觉背没背书我不知道，但大家可知道读书有三种境界？”同学们听到这里便静下来，他便缓声道来：“第一种是只顾读书，心无旁鹜，直读得眼皮发麻，口舌生疮，疲惫至极，但未必有什么效果；第二种是边读边想，口中念念有词，心脑之内穷形毕现，二者相辅相成，其效果渐趋良好。第三种便是苦读入道，梦里仍是痴念不已，虽是疲倦至极，但心思仍在书中，其效果当属上乘。这三种境界，许多人都只念到第一种，少数人可达第二种，极少数人才能到第三种。我们得问问刘肖风的睡觉背书法是第几境界！”说完后，他看到刘肖风呆呆地坐在那儿，便示意他说话。刘肖风脸皮倒挺厚，扭脸对同桌冯小聪说道：“陈老师说的对，我刚才睡着了，做梦还在背书呢！”话刚说完，全班便哗然一片，大笑不绝。
待笑声落毕，海涛仍然正色道：“好啦！我希望刚才不是笑谈，大家力争读到第二、第三种境界，才能会更好！好，那么大家开始读书吧！”当即全班再度掀起读书高涨，声音响亮，此起彼伏，呈现出极为热闹的场面。海涛微笑着，思考着，觉得这一班幼稚的孩子就是需要鼓励，便拿起粉笔，将王国维总结的三种境界用楷书写下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又于旁注释为“迷惘、执着、顿悟”三种过程。他转过身，便见大家已经停下读书，都拿出本子抄下这三句话。他趁机将这三种境界表述给大家，喻之为人生对求学、事业和理想的追求，鼓励大家奋起直追，创造出更高的人生境界，便是成功而喜悦的人生。他看到学生们听得认真，有点头认可的，也有目光呆滞的，更有恍恍不可理喻的。这是因为王国维概括的三境界实在是深奥，绝非是他陈海涛三言两语便能破解开的，所以又鼓励他们立志进取，循序渐进，方能有所收获。此时下课铃响起，他方停下，自以为这还算一堂不错的励志课。但他不得不感叹，因为学生基础较差，定力不足，要引领他们真正走上求学之路还是极困难的。
此时崔锋来到班门口，手中拿了一大叠分数单，要海涛将全校期中考试成绩汇总成电子表。海涛迟疑地问：“这事你以前都是安排唐一一来做。我还有其他事呢！”崔锋眯着眼说：“算了，我找过她了，她推说要带孩子去看病，其实是嫌补助少。我向萧校长汇报，他让我把活安排给你！”海涛便想起前些日子彭伊味讽刺自己是SB的事儿，心中很是无奈，只得接过一大叠分数单，问他如何汇总。崔锋想了一会说：“各班各科总分、平均分各一，各年级各班各学科横向对比表各一，各年级重点学科前三十名表各一。”海涛略略记下，很不情愿地答应了。
接下来的两天，海涛坐在电脑前将全校期中考试的成绩输入到电子表中。其间县教育局来了检查组，名曰检查，其实是考察萧逸文履职状况，向全体教师发了一张问卷，让每个教师如实填写。萧逸文仿佛预感到大事不妙，听说检查组还要找教师个别谈话，他便笼络了一帮得力助手，海涛也在其内。众人在检查组面前都是老灶爷上天，光说好话，不说坏话。海涛对此并不上心，只认为是例行公事，便说些中听的，此后又开始输入成绩。然而他越输越是纳闷，纵观各班分数，除了几个重点班的成绩还差不多，其他各班的语文分数多在五十分左右，其他学科大多在二十分徘徊。可是八年级的历史、地理和七年级的历史均在五十分上下。这三科正是崔锋找学生批阅的。他又将各年级的语文分数作了比较，发现七、九年级之间根本没有差距，好班在一百一十分左右，差班多在八十五分上下浮动，最差的也有五十分；只有八年级的语文分数呈现出高中低差的有序排列。这应该就是胡乱批阅与认真批阅的产生的差异，前者会集中到少数的点阵周围，后者则会分散在不同区间内。近年来中考分数始终拉不开档次，而且分值越来越高，大约也是与前者相类似。
最终，海涛按要求将分数汇总妥当，并且打印两份，一份发到各班主任手上，另一份交由教务处保存。他审视着七（4）班的成绩单，语文平均四十六点五，数学只有十三点五，英语还不错，是二十四分，历史是最好的，平均五十八点五，地理最糟糕，只有十点三。他对比了同年级其他三个平行班的成绩单，与此大体类似，好在七（4）班的语文是最高的，历史占第二，英语与生物虽然也是最高的，但他认为平均二十分与十分应该是没啥差别的。他担心全班学生看到如此糟糕的成绩一定会大失所望，并预言这种可笑的学业成绩绝非蔡湖所独有。因为从目前留守学生严重缺失的家庭教育来分析，社会对教育的高投入未必就能带来高效能的教育质量。对于留守学生来说，上学不用交学费，可以说没有了经济压力，他们便不会珍惜这种学习的机会。他们的父母只顾挣钱任由他们开销，却不参与引导和管教，这就等同于放养的牲蓄。而且他们自上学以来，上级一直在提倡减负，做作业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多余的负担，既然提倡减负，他们当然乐于接受，其结果便是将所有的作业都应付了事，甚至是弃之不理。老师也乐得省劲，何乐而不为？但这无疑是瞒了国家，投资那么多的经费搞教改，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令人扼腕叹息？
其实农村基础教育酿成了这等悲剧，许多专家早就应该有所预感。海涛以为，在中国传统教育思想影响下，不乏苦读苦学之人，更不乏乐教善教之辈，可怜的是时下众多教育专家盲目追求国外的教育理论，不切实际地推行这改革那改革，结果使得传统的教育精神被忽视，甚至完全被扼杀。国外的教育理论虽新鲜，但对于国人却缺乏足够的实践，又没有先进的教育资源与之匹配，这便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矛盾，是一种新型的教条主义。最残酷的应是所谓以学生为主体的讨论式教学，这在时下的农村小学与中学几乎是不能实现的，却被专家们奉若神明。许多老师都知道，时下在农村最有效的教法还是讲授与演示，让尚不具备表达能力的孩子去讨论问题，要么讨论得乱七八糟，要么按复制的程序进行标准答案式的发言。当然，国外的教育理论并非不适应中国的教育体制，但传统的教法尚不能发扬光大，盲目推广国外的教法怎么会得心应手呢？中国人使惯了筷子进餐，偏要拿起刀与叉子吃米饭和面条，这种改革便显得不伦不类，推广起来不可能随心所欲、应用自如。
他又想起几年来的教学，为了应付教研工作，他也曾按课改要求组织过学生讨论，却固执地认为：那都是提前复制好了每个环节去做掩耳盗铃式地表演，这样自欺欺人的教法尚且不能令自己信服，怎能让学生叹服？如今他从这次考试的分数上看到了新课改带来的严重后果。他承认，教改绝非是他这等级别的教师所要思考和评议的，那应是专家们研究的课题；他作为一线教师，必须在他们的指挥棒下亦步亦趋地搞好课改。然而，游戏能产生艺术，折腾能彰显政绩，但若要获得真知，使一代人获得更多的知识和修养，就必须脚踏实地、身体力行、一步一个脚印地办好教育。义务教育时代，最重要的依然是求知，未得知识，何谈是非？不知是非，怎知探求？这种循序渐进式的求知过程，是任何一位专家都不能超越和破除的客观规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