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海涛坐在桌前拿起分数单，心潮难平。虽然这些孩子近三个月以来一直是顽皮不堪，他却并没厌烦到弃之而去的地步。相反，此时的他反倒分外怜惜这些孩子。如果他就此别过，将他们拆分到其他各班，他们会伤心吗？他们会因为一个班主任的离去而遗憾吗？他们会因此懂得人生的离合悲欢而醒悟起来吗？如果能这样，那么他的悄然离开对他们也许是件好事。他本打算再去找萧逸文谈谈，劝他不要拆分这个班，另找一位老师担任班主任，到升入八年级时再拆分。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便又消失了。萧逸文一旦说过的话，是没回旋余地的。又一节课过去了。他只好去参加例会。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他低着头走进会议室，大家都已坐齐了，领导还都没到场。他找到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来，心想，萧逸文是否要立即宣布他回老家当校长的事呢？说实在话，他的头脑是一片混乱，回老家去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这对他来说已没必要了，反正这事儿一旦确定下来，他是无法改变的，尽管许文发让他先不要表态。
几分钟后，萧逸文走进来，许文发随后而到。萧逸文开始讲话，让崔锋将此次期中考试的成绩总结一下。崔锋早有准备，拿着一张纸开始详细分析。他认为，此次期中考试还是很成功的，虽然各班成绩有所差异，但总体是好的。他先将三个年级加强班的成绩总结一下，乐观地说：“我认为我们学校的前途是光明的。尤其是七八年级加强班的成绩，我与周边几个学校对比了一下，虽然我们的高分没他们的高，但平均每科达八十分以上的学生要比过去多了许多。我相信，两年以后，我们学校的升学率一定会上去的。当然，九年级的成绩不容乐观，尤其是复习班更不容乐观，三四十个学生，竟然只有一个六百分的，连加强班的成绩都赶不上了。当然，可能一些学生还没有深入下去，还在上面浮着。这就需要我们做思想工作，思想问题不解决，再好的学生也教不出成绩。”分析完这些，崔锋把话题转到平行班的成绩上，诙谐地说：“提到平行班的成绩，我只想讲两点，一是数理化成绩极差，有些班级平均成绩都是个位数。二是政史地生考得还不错，有的班级考得比加强班还加强。其中原因我不说大家也明白，前者是因为学生程度的确太差，又不听讲，考试都是应付了事，根本不考虑当老师的心切；后者是一些教师监考和阅卷不负责任，放任自流乃至随便评分。至于是哪些教师，我不提大家的名，大家心里也清楚。”海涛听到这儿不由纳闷，崔锋这是贼喊捉贼，还是故意讲给领导听呢？不管怎样，他这样总结无疑是在告诉萧逸文，他的分析报告是实事求是的。至于萧逸文是否追究监考和阅卷教师的责任？崔锋自信他是不会对这些感兴趣的。他一向只看重加强班的成绩，这些差班只要不出乱子，就随他去了。
此后崔锋继续讲道：“有一个很突出的问题我在这里讲一下。大家可能早就注意到，全校成绩最好的学科自然就是语文了。每个年级每个班级的语文平均成绩都是最好的。像九（３）班的语文成绩都赶上了复习班的。这是什么原因呢？我认为，并非是我们学校语文教师最优秀，也并非学生最热爱语文这一门。究其原因，那就是语文阅卷时的宽松与随意造成的。例如阅读题目，有些教师在批阅时根本不看内容，只要学生写上几句话，就笔下给分。尤其是作文，更没人去看开头如何，内容如何，结尾又如何，只打眼一溜，只要有那么长的文字，就断然下笔，五十五分的作文大体上就给了三四十分。一张试卷批下来，再差的也能得七八十分。有些学生把试卷前面的阅读文章全文照抄当作文，居然也能得四十七分的成绩。这不能不是个笑话。当然，这种现象英语作文中也有。我想要说的是，我劝大家批阅的时候要务实一些，不能一味地图快，就不讲实际了！”
海涛对他的这番分析既佩服又不满意，看来崔锋对这些弊病是了如指掌，却以偏概全抹杀了九（３）班的语文成绩，这大约也替陆文豪掩盖了复习班语文教学的失误。然而九年级的试卷并非冯敏批阅的，崔锋作为教务主任，这样忽视一个特岗教师的成绩明显是不公平的。可惜这些实情他人并不知情，萧逸文也不可能了解到。海涛倒要看看，萧逸文对此会作何评价？
果然，萧逸文待崔锋讲完，清清嗓子道：“刚才崔主任把此次期中考试的成绩作了全面分析。我认为，他分析得很中肯，很地道，很实在，也很不客气。虽然他没指名道姓说哪个年级哪个班级，但我心里清楚得很。在咱们学校，哪些教师在努力工作？哪些教师在拉滑套？我是一本清账。纵观这次考试，有成绩，有不足，我就不一一细说。我要强调的有三点：一是这次考试成绩不作为年终绩效考核进行奖惩，只作为一个参考；二是希望大家以这次考试为起点，继续努力，为我们学校来年的升学打下基础；三是通过这次期中考试对个别班级进行调整。具体调整方案再作研究。具体地说，我希望大家不要光盯着成绩，更要看到不足。刚才崔主任讲到的那些积弊，我相信许多同志身上都有，一味地贪图轻闲和速度，监考时乱跑乱窜，根本不负责任；阅卷时随心所欲，毫无原则。我听说有些人找学生批阅试卷，下次如果让我发现，就取消这些人的阅卷资格，看你还敢不敢胡弄。另外，我还要强调一点。当前师德师风建设仍在开展，而且年终要对师德师风建设进行全面考核。我希望我们的教师在这方面的修养上要下大功夫，决不能出了问题。所谓为人师表，就是要做学生的表率。我觉得我们学校的一些教师在生活行为上不够检点……”
这个时候，一直半闭着眼睛听话的许文发睁开了眼，盯着萧逸文的脸一动不动，他下面要讲什么话？会不会触及到海涛的事儿，如果这事儿给抖露出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
萧逸文已注意到他的眼光，便顿了一下说：“当然，谁也不能一辈子不犯错误，犯错误不对，认识不到错误更不对。我希望大家按照崔主任所说的问题，一一对照，该反省的反省，该改正的改正。这才不失为一个好同志！”他讲话真够圆滑的，本来要强调师德师风建设，却又和崔锋所讲的期中考试挂上了钩——当然，考试似乎也能牵涉到师德师风问题。
萧逸文讲完，扭脸环及四周，小声问道：“其他部门还有事吗？”见大家没人应声，他便说：“好吧！今天的例会就到这儿。散会！”
海涛随大家一起走出会场，上课铃声刚好响起。这一节课是周会，他必须进班开个班会，也许明天这个班就真要拆分了。虽然萧逸文并没宣布他的调动，但他明白事出有因，不必再报其他幻想了。他快步走进班里。学生们早已坐在下面等候。他环视一下，除了许晴晴等人的位置空着，葛红艳的位置上也没了人。他摇摇头，叹了一声。刘肖风多嘴道：“陈老师，又出啥事了？你咋看起来不高兴呀！”
海涛没料到刘肖风会问话，便道：“别乱！没有出啥事情！就是出了啥事情，大家也不能慌乱，也一定要管住自己，好好学习，不惹事生非。千万不要像某些同学，整天自己不学习，还要拖累别人都不学习。”
“对，千万不能像刘肖风学习！”张大虎接过他的话，小声嘀咕道。刘肖风便站起来反问道：“你咋就知道老师是说我了？你傻吗？老师明明是说葛红艳，你就专门跟我作对吧！”
海涛一看形势不对，摆手让他坐下，郑重地说：“你们俩个都是好样的！啥事到你们手里就成为一绝。你看全班哪个学生接我话了，就你们俩能些！”刘肖风本不想坐下，但听到批评，只得坐下。海涛接着问道：“对了，葛红艳下午不是来上课了吗？现在上哪儿去了？”
张大虎立即站起来说：“陈老师，葛红艳爸妈来了。在大门口喊她过去，她就过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海涛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好，家里有事就算了。现在我给大家讲讲咱班的状况。从这次期中考试来看，我们班总体上考得还是不错的。也许大家已从成绩单上看到了。但是情形并不是很好，有些上进心的同学已发现了自己的弱点，认为自己没出息。例如许晴晴、周允她们几个女生，上周六跟我说不想上了。具体原因就是她们认为成绩这么差，跟不上班，即使混到九年级也考不上高中。”讲到这儿，他分明注意到，全班学生都在认真地听他讲话，他们似乎很关注着许晴晴几人的存在与否，班内一时静得出奇。海涛心底一动，心情格外激动，便带着一种悲愤而焦灼的语调，继续向大家动情地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