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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海涛返回陈家庄小学能够顺利任职，许文发向萧逸文提出建议，由中心校派人送他去报到。萧逸文却老奸巨猾地说：“这事儿你去安排。我事情多，你和奉宪去送！安排好用车，再买五百元左右的生活用品。看他还有啥要求，尽量满足。你都看着办吧！”许文发知他有意躲避，但安排得还算妥当，便点头同意，又与赵奉宪商量许久。待海涛收拾好行李，两人乘着范通的车赶到后院，早见孟庆贺和彭伊味两人已帮海涛拎着行李在院内等候。
几人很快将行李装到后备箱中。赵奉宪喜形于色地对海涛说：“涛子，说实话，这次你可以大显神通了。好好搞，陈家庄才是你的天下！”
海涛却哀情地说：“那哪恁容易！周围好几所私学在抢生意，陈玉文经营这些年都不成器！我又没经验，怕还不如他！”
彭伊味略有醋意地说：“涛子别泄气吗！人家想回去当校长还当不上呢！你多好，萧校长对你够十层！”
孟庆贺却嚷道：“彭主任这话说得！萧校长待谁不是十层？你难道还有意见？”
许文发听他们夹枪带棒的说着，便埋怨道：“涛子是实性人，到哪儿都只讲工作！萧校长是让他回去锻炼锻炼！毕竟年轻！孟主席都混到校长级别了，还有啥不知足的！”
孟庆贺似有苦衷地说：“许校长你别熏我了！我这校长级别也比不上你那副高呀！”
原来孟庆贺为晋升中高没少惹气，却也没得成功。赵奉宪便拍拍他肩膀说：“孟主席别泄气吗！有时间我带你去局里走动走动，看看明年能不能给咱蔡湖腾个岗位。”孟庆贺便阴阳怪气道：“这局里若能当上家，我还活动得起。只怕岗位是固定的，咱们去怕不行呀！”许文发安慰他道：“别担心，岗位也是领导安排的，只要把领导拿下，岗位还不就争取来了！”
孟庆贺仍是丧气地说：“可惜我就缺个本科！我如果早打主意就成了，到现在还是个专科，只能这样了！”
几人议论个没完同了。海涛立在一旁凉了半截。今儿仿佛不是送他走，而是为孟庆贺晋升职称开研讨会。而海涛的职称也仅是中二，离中高还差十万八千里。但是目前最紧要的是如何应付回陈家庄的事。可许文发只顾与赵奉宪理论，仿佛忘了正事。
几个女生从寝室院内搬着花花绿绿的行李朝后院走来。彭伊味见状忙对海涛说：“陈主任，你房门的钥匙就请给我吧！萧校长已安排卞婷婷住这儿了！”海涛眼睛一热，想不到自己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有人进来了。他抬头一看，果见卞婷婷拎着茶瓶走过来。他便将腰间别着的钥匙解下来，递给彭伊味，心中潮潮的极不是味儿。
卞婷婷笑盈盈地走过来和众人打招呼。看到海涛，她象征性地笑笑。他也报之一笑。他弄不明白她的微笑是何意思，像是谢谢，又像是庆幸。总之，此时的海涛就像被发配边关的囚犯，心中纵有几多伤感，也无从诉说。他只在心中默念道，别了，我的蔡湖，别了，我曾品尝过的甘苦！
还是范通等不及了，发动车子，说道：“许哥，咋搞的呀！我们走吧，四点我还要上泉安呢！”许文发忙钻进车内，赵奉宪指着后排座位对海涛说：“别等啦！涛子，上车吧！”
海涛眼角一热，强忍着心头的屈愤，拉开车门毅然坐上去。赵奉宪从另一边也坐上来。车子在众目睽睽之下驶出蔡湖中心校。没有欢送的队伍，更没有轰鸣的鞭炮。天色微暗，仿佛要下雨。海涛忽然想起那年在周童的陪伴下离开陈家庄去泉安上学的情形，不觉泪眼婆娑，这真正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人生就是一首漂泊的船，在大海中漂流奔波，却没有一处是他能够赖以停泊的港湾。他想起徐志摩的诗：“轻轻地我走了，我挥一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然而此刻的他并没有过这份轻松浪漫的情怀。他忽然明白，他不是诗人，怎么会拥有诗人的情怀呢？他只是一介教师，说高一点是个小知识分子，说低一些，只是个孩子王罢了。用陶行知的话来形容，他只能“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想到这儿，他似乎找到了得以慰藉的平衡点，便挺了挺腰身。
车子出了蔡湖。赵奉宪忙给陈玉文打电话，让他集合全体教师等待开会。海涛莫名中有了些畏惧。他此番回乡任职能否得到父辈同行们的拥护和支持呢？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却不能向旁人说起。他想，他应该独立思考并解决此后那些难缠而棘手的事务。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陈家庄小学大门前。这是今年刚刚建成的校舍，围墙与大门是陈玉文与陈小东一同协调，共同集资两万余元兴建的。海涛为此还捐助了五百元钱。那是陈玉文带着行政村和中心校的募捐证明找到他，他慷慨地掏出五百元钱，令陈玉文分外感动。本来按照陈玉文的计划，凡陈家庄吃财政的工作人员能捐助二百元钱就行了，他作为校长也只打算捐三百元，没想到海涛竟拿了五百元，他这个当校长的总不能太低了吧！后来他仔细斟酌之岳，终于有了托辞。海涛毕竟在中心校任职，又是办公室副主任，论行政级别比他要高，自然得捐五百元，他捐三百元也算不少了。他便庆幸自己的聪明之处，遂捐三百元了事。
三人下了汽车，但见学校大门上书写着“陈家庄小学”五个大字，门两侧有两三家推着小车买零货的。摊主们看到他们，以为是上级检查的，都背过头朝一边看。许文发整顿一下服饰，赵奉宪捋捋头发，以示庄重。范通还算识相，下车将海涛的行李从后备箱中搬下，亲自搬到办公室里，然后坐在车内抽烟，等着许文发布置完工作后再返回蔡湖。
三人走进校园，发现各个教室都在上课。许文发叹气道：“这陈玉文呀，办啥事都是老拖！是属油瓶的那种！”赵奉宪生气地迈步向北面一间教室走去，他要亲自去喊陈玉文。
果然，陈玉文从教室里探出头来，看到院内站着的三个人，似乎猛然间醒悟过来，忙乐呵呵地出门和赵奉宪握手，又挨个教室通知大家开会。几分钟后，小办公室内挤满了人。大家或站或坐，寻找着各自的位置。但这里实在太小，两小间房屋，摆放着满满的物品，，五张办公桌，两张床，一张床上放着两箱粉笔，另一张床上放着范通拎进来的行李，旁边立着四张破烂的木柜。一张窗户被堵得严严实实，屋内仿佛牢房一般暗无天日。陈玉文起身拉开电灯，这才看清许文发与赵奉宪两人的脸色，那是庄重而严肃的。他忙掏出一包黄山烟来让，可是大家竟没一个抽的。陈玉文以为他们嫌烟太差，便又装进衣袋，笑道：“唉，没办法，咱陈家庄地方小，烟也就这水平！哦，对了，玉贵去买两包好的来！”许文发抬手制止道：“算了，我们没有抽的。要买也是你们抽！”陈玉文巴不得这话，便没坚持。其他几人却不管什么领导不领导的，照常开着玩笑。其中两个老教师不时和一个女教师掐上挠下的，急得她左右开弓骂道：“你两个老不死的！都一大把年岁了，还长不成！回去摸你兄弟媳妇去，看不把你的毛都给剁下来！”海涛看看他们，认出他们一个叫陈玉贵，一个叫孙子海，女的叫刘启英，三人都曾教过他，可是他们竟毫不避嫌，只管闹成一气。他心中叹道，农村小学的师资水平和整体素质就是这样，既然回来了就只能入乡随俗。
陈玉文便咳嗽两声，那意思是静下来。待稍稍平静下来，他开口说道：“今天把大家召过来，是许校长和赵主任来给大家开个会！大家不要说话，听领导讲话！”他转眼看着许文发和赵奉宪，不知道该介绍哪位，好像不待见的新媳妇看着横眉冷对的公婆，竟不知如何开口了。许文发并不看他，只是仰着头看看各位，眼光中透出极为严峻的目光。那三位刚才还在打闹取笑的教师便立刻屏息坐直，相互审视着，仿佛将要发生什么变故似的。
赵奉宪自知是办公室主任，这种开场破局的差使当然非他莫属，他便自告奋勇道“好吧！首先我来宣布一份中心校的任命文件，待会儿许校长再作安排！”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份红头文件。海涛没料到中心校这般郑重其事，竟还下发了文件，但听他大声读到：“蔡湖中心校文件，蔡教字00915号，关于任命陈海涛同志担任陈家庄小学副校长的通知……”
海涛一边听着，一边自我解嘲，一个乡镇中心校不到一年竟下了一百多份文件，平均每两天就要出台一份，如果这些文件都能够一一执行下去，蔡湖乡的教育事业定能蒸蒸日上，如火如荼。可惜的是这些文件连篇累牍，下发的再多，得不到彻底执行，也只能是废纸一张；而且文件标题讲得清楚，任命给他的职务只是副校长，可见他还只能是个副职，一切尽在不言中，并非是许文发所许诺的手握实权的一把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