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仍没下课。海涛忽然觉得很是无聊，便找本教材半躺着看起来。终于熬到了下课，陈玉文回到办公室，看到屋内清新洁净，夸奖道：“涛子在城里呆惯了，这屋里太脏，平时也没人打扫，看着怪不顺眼的。过两天找人把这两间房子装修一下，吊个顶，再把墙粉涮粉涮，也收拾得像个家！”海涛清楚他的意思，便道：“我看没必要。如果有钱，倒不如将每个班级后面空余的房间隔开，留作大家的办公室，或者是住室也行。”陈玉文没料到他会这样安排，迟疑道：“六个教室都要隔开怕需要不少钱，咱们账户上钱不多了。还是先把这两间装修一下吧！”海涛却担心刚到新单位，又买生活用品，又装修房屋，影响不好，便坚持道：“先隔五六年级的，明年再隔三四年级的。这两间就不装修了，省得别人说闲话！”陈玉文看出他很坚决，只得同意：“好，就按你说的办。你安排陈玉贵联系人来做，他这人教学不咋样，做这个倒挺勤快！”海涛“嗯”了一声，想起了教学工作，问道：“陈叔，你看我总不能老闲着，总得上几节课吧！”陈玉文笑了道：“我就知道你闲不住。你不要急，我上午放学去王湾，下午我有个私事儿要办。你先顶着上两节语文。我听四年级的学生议论，他们挺喜欢你的课，正好也让六年级的学生见识见识你这高级教师讲的课！”海涛乐意地说：“我不能老是顶你们上课。看看哪个班紧张，我带一门课，不能总让我吃闲饭呀！”
陈玉文乐呵呵笑道：“你别急吗！我不是和许校长说过了吗？我要请假去看病的。我一请假，课就交给你了！”海涛便道：“好，好，就听你的，我先顶两天课再说！”陈玉文暗自笑道，这小子真怪实诚，居然要活来做！
第四节课还没下课，坐在办公室里看书的海涛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悲切的唢呐声响。他仔细一听，唢呐声分明是从西北方向传来，正是王湾村办丧事。他心中顿时酸楚无比，却无以言表，不由想起那晚在医院走廊上的一回眸。他心事重重地想着，海玲还是那副笑意浓浓的脸庞，还是那双透着灵光的眼睛，只是身体略嫌胖了些，却更具有女性的成熟和丰韵。他暗自责怪自己心术不正，为何又去想念海玲的一切？他痛骂自己当年的无情，他今生今世定是亏欠了海玲一辈子的情。愈是如此思想，他便愈是内疚。如今海玲正值丧父时节，想必她定要披麻戴孝，又该是如何一幅模样？古语说过：“若要俏，添重孝。”女人的美并非源于花枝招展的外表，而在满身孝服、梨花带雨之时，愈能显现出她们楚楚动人的风韵。海玲皮肤本就白嫩，如果再袭一身孝服，那定是艳若梨花尚带羞、白似春雪犹含俏。想到这儿，他便又骂自己道，真是十足的流氓本色！他这样设想岂不亵渎了海玲的一身清白？他于是站起来，抛开迷乱的心思，决定到校园里走走，也好打消心底的思绪。
他挨个班级查看一番。原来最后一节都是自习课。老师们都坐在前面批改作业或写教案。他紧靠着窗户一旁观察，以免惊动师生。待巡视六年级时，陈玉文在屋内看到了他，以为有事，便走出来，用疑问的眼光看着他。海涛笑道：“我熟悉一下每个班，还不错，咱们学生挺听话的！”陈玉文点头道：“还好吧！不管怎么说，他萧逸文每次组织竞赛，咱们学校的成绩不靠前也不靠后，算个中游。你这一回来，咱们再加把劲，争取搞个前几名！”海涛把脸一抬笑道：“叔看我还怪有能力呢！我要有能力，早在中心校搞好了，哪还用回咱村？”陈玉文凑上前小声说：“话不能这么说。我个人认为，萧逸文这人虽是刁钻古怪，而且爱那口，但比其他一些领导来还不至于太坏，他能把咱学校交给你管理就是对你的信任，你可不能想歪了呀！”海涛没料想到陈玉文还能这样安慰自己，故作叹息道：“也好，下来锻炼锻炼有好处。我发现换个环境倒也能有所得。”便摆摆手回办公室去了。陈玉文看着他的身影，摇摇头，转身进班，却莫名其妙地笑了。
放学铃响起，海涛主动走出校园，站在大门口目送着学生离开。但见他们三三两两地在大门外购买些零食吃着，方才半跳半跑地相互喊着、追着、打闹着回去。刘启英与孙成功两人从旁离开，他向两人招招手打了招呼。几个摆摊卖零食的人看着他，都是一脸狐疑，其中有个胖妇女小声对旁边一个斜眼的老太说：“那不是陈凤宇的儿子吗？也不知道咋搞的，不在蔡湖教，却回咱们村了。”那老太睁大眼睛看他，嘴里嘀咕道：“是凤宇的儿子吗？哎哟，我可看不出来，他和凤宇的身架可不大像！”听到两人议论，海涛觉得应该上前打个招呼，便热情问道：“你们都在这做生意，咋样呀？”胖妇女急忙答道：“三四份子，能好到哪里？”又盯着海涛的脸问道：“你是不是良宇叔的儿子涛子呀！”海涛看她面熟，却不敢认，便怯怯地问：“是呀！你是……”胖妇女赶忙大声自我介绍：“我是你二嫂子，二胖家的，你小时候我天天抱你玩。你妈把你当女孩养，又穿花鞋又扎辫子的。你都忘了？”海涛被她说得脸一红，想起的确是二胖家的，小时的自己也的确是女孩打扮，便道：“我想起来了。你现在做这生意。那二胖哥呢？我记得他不是贩粮食吗！”“他呀，打工去了！贩粮食能赚几个钱？还累得不轻。你那俩侄子都成家分出去了，俺闲着没事，就卖些小玩意，挣俩个零花钱！”
两人站在这儿说着话，另外几人羡慕地在旁边看着。二胖家的便向他介绍他们。那老太原是村里的五保户，辈份极高，海涛应称呼她老太。她生有三个闺女，却没人来看望，便批些零食在这里挣些零用钱花。海涛上前与她问话，她却耳聋眼花，几句话也说不圆满，奇怪的是小孩子们买她的东西时，她倒清醒，取物找钱都不出错。海涛又与其他几人套了近乎，眼看太阳渐渐正南，他便回到办公室开始做饭。幸好陈玉贵买了一块肉和两把青菜，他便淘了两三把米做些米饭，炒些青菜伴肉丝。由于平时做饭少，米饭做出来有些夹生，但吃起来还算香甜，毕竟是亲手做的，好歹都不能扔掉。他很注重节俭。大约是他自小生在贫寒之家，每一粒粮食都舍不得丢弃。初上师范时，他的伙食很差，独自呆在一边吃，却仍有饥馁之感，每看到有人把吃剩的饭菜扔掉，他便心生憎恶，却也无可奈何。后来与影华交好，他方稍有饱腹，但从不将盘中食物扔掉，总是吃多少买多少。与影华成家后，饭菜尚可自足，有时剩余不少，他舍不得丢弃，便留下来热热再次享用。近些年来，生活有了更好的改善，影华有时倒掉剩饭，他虽是心疼，然而实在吃不下，只能忍看盘中餐，粒粒皆东流了。由此可见，所谓勤俭节约多发于穷途困顿之时，而当人们一旦饱食终日，多对盘中餐物缺少珍念之情了。
想到此处，海涛更有所得，人们并非对待粮食才是如此，包括对权力、金钱、美色等等，均是同一道理。人生于斯，穷身立命，得一权力和些许金钱，娶一女子为妻，莫不倍加珍惜爱戴，多能用权为民造福，惜钱购物，并珍爱结发之妻和谐相处。而一旦位高权重，钱如牛毛，妻妾成群，此人怕是草菅诸物均如随处抛弃的剩饭剩菜。于是，权无所使，钱无所用，妻无所念，定是最终结局。当下之世，为官者醉生梦死，边折腾边扯淡，大肆消费，全无收敛，何来珍惜之情？
他一边冲洗碗筷，一边如此快意地思考着。回来工作两天，心得倒是不少，是应该写些心得与计划了。他想起两日来所见所闻，对学校日趋衰微的状况甚感担心，便力求在短时间内将陈家庄小学整顿一番，也算是不枉做了这个校长，多少能有点小作为吧！于是，整个午后时光，他坐在桌前，伴着昏黄的灯光，写下了洋洋两千余言的《陈家庄小学教学工作整顿计划纲要》。他从陈家庄小学目前的校情分析入手，指出当下紧要之事便是改变涣散的工作作风，狠抓教育教学质量，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教学工作中，方能在不利的地理形势下创造出有利的教学局面，吸引四方学子回归学校，从而强根固本，壮大和提升陈家庄小学的声势和威望，确保学校在日趋艰难的竞争环境中能独树一帜，并将长期发展和壮大下去。虽然他耳边不时地传来悲凄的唢呐声，但他依然控住着情思，专心致志，将文章一气呵成，方才罢手，又细读之下，自以为思路还算清晰，只是有些词汇不够精确，便欲修改，却看到校园内学生已是到处乱跑了。他便将文章折好放进口袋，预备修改好再请陈玉文审阅，征求他同意后再付诸实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