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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想通了所有的心事，也许是没有了任何顾虑，这个雪夜海涛睡得很安稳。没有梦，更没有半夜惊醒。天蒙蒙亮，他睁开睡眼，虽然感到屋内分外冷清，但看到窗外一片皎洁的雪景，他忽然有了精神，于是穿衣下楼骑上电瓶车，踏上了返乡的行程。然而路面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电瓶车“扑嗽嗽”地辗压着路面，吃力地缓缓前进。他只好推着电瓶车向前赶路，不由叹道：“还没有交头九，怎么就下了这么大的雪？”然而由于走得匆忙，大衣和头盔都忘记带了，现在的他没必要去考虑那些烦心的事儿，便只顾冒着寒冷走好脚下的路。
好在上了公路，积雪被汽车碾压出一道道车辙，电瓶车刚好能顺着车辙前行，但是必须把握好车速和方向，否则便会滑倒。他小心谨慎地掌握着车把，不多久额头上便冒出了汗。太阳快要出来，已接近七点，却还有几十里的路要赶。他担心会误了上课，便拿出手机给陈玉贵打了电话，要他帮着照看一下六年级。陈玉贵正在扫雪，便爽快地答应了。海涛方安心赶路。太阳升起来，照射着银装素裹的大地。他的两手虽然冻得发痛，便仍有一股冲动在激励着他向前行进。待他赶到学校，晨读已下课了。校园被师生们打扫得干干净净，积雪堆放在四周的角落里。他高兴地把车子推到屋檐下，来不及与其他老师打招呼，便进屋拿起课本赶进班里，但见几个学生正在扔雪球打雪仗，黑板被打得湿漉漉的。他们一见老师进了班，立即正襟危坐，不敢正眼看他。然而海涛并没有责怪他们，小时候的他也一样淘气，雪天玩雪倒是少年最喜爱的游戏。他决定临时改变上课内容，要以“雪”为话题上一节作文课。他简单地构思一下，先从学生打雪仗谈起，再以《世说新语》中“咏雪”故事来破题，引申到“不知庭霞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等咏雪名句上，逐一讲解，引导学生根据个人的实际生活寻找写作素材。他娓娓道来，不急不慢，声情并茂，言词温婉动人。学生们从没听到过这些新鲜的内容，积极性分外高涨。他同样文思泉涌，诸多咏雪佳句脱口而出。一时间，满黑板都是诗词名句。学生们哪见过这种阵势，他们边听他解说边抄写这些名句。末了，他即兴抒怀，写下一首七律道：
“天使袅袅出瑶台，朵朵白莲空中开。
红梅仰面饰俏粉，翠竹俯首作醉态。
饥禽寻食迷望眼，顽童堆雪乐开怀。
都道仙家玉树多，一夜飞入人间来。”
学生们群情激奋，鼓起掌来。他当下趁热打铁，要求大家以“雪”为话题写一篇作文。他着重解释话题作文的话题并非作文之题，只要写作内容与雪有关，自由命题即可。学生以前大多都怕写“雪”之类的文章，然而经过这种启发之后，他们顿觉思路大开。两节课下来，全班十几名学生大多完成写作。海涛走下讲台来回查看，他们有写“雪路弯弯到我家”的，有作“雪山有路敢登攀”的，也有写“雪花如若是天使”的，更有出奇不意写“我的雪花之梦”，后面还有副标题曰“写给雪花妹妹的一封信”……海涛相信，尽管他们的作文水平有限，内容未必就能紧扣题旨，但只要能激发他们的想像，将题目命到这个程度，就不愁能写出高质量的作文来。
在失意的困惑中，海涛将全部的身心都用到了教学中。他目前唯一的工作便是搞好管理，不再受困于纷扰的家事。爱情与婚姻让他伤透了脑筋，他不能再放弃了事业。他得空便坐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或是绕着各班巡视。有时和孙子海唠上两句，有时与刘启英说上一番，更不忘了解王敏中的家境，还留下孙成功共进午餐。他想尽方法团结大家，与他们用情交心，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扭转陈家庄小学的困境。然而这决非易事。周三上午，王敏中找到他说：“陈校长，我下个周就可能不来上课了。你还是另外找个人来干吧！”海涛吃惊地看着他问：“你以前不是说过了春节吗？现在因为啥？你说一下，我看能不能帮上忙。”他愣了半天才道：“家里也没什么事儿。我想趁年前生意好，到县城做个小生意，也好挣些钱过年。”海涛听他这般一说，便道：“你是担心过年没钱？这个你不用怕，你的工资年前一分都不会少的，我就是借也得把你与孙成功的工资给付掉。你放心好了！”他低着头难过地说道：“那一点钱不算啥，现在过个年哪能千儿八百就打发了？我是提醒你早点请人，我能早走一天就早走一天，我不在乎一年那三四千块的工资。”海涛看他去意已决，便道：“这样吧！我赶快请人，你也别急着立即就走，能缓一天就缓一天，也算帮我忙了！”王敏中看他为难，便道：“陈校长，其实你与李存河老师可以分开来带。我是不能等的，工资你看着给。”海涛没想到他早已作好了打算，便说：“这你也该知道，我有时要到中心校开会，如果我和李存河单独各教一班，那什么事都办不了啦！你还是帮帮忙，别急着要走！”他看无计可施，便道：“那就再坚持下一个周，你看着请人吧！阳历年后我一定走！”海涛一时没辙，便同意了。待王敏中走后，他立即打电话让陈玉贵赶来，将此事告诉给他，并征求意见道：“陈叔，你看咱们请谁来接这个班呢？”陈玉贵抽出一支烟，点燃后吸了一口道：“涛子，我说话你别不中听。咱这学校以前就是老和尚打钟——得过且过。说实话，学校这几个学生是养不了他们两个聘用教师的。陈玉文干的时候是能哄就哄，能骗就骗，总之一年就那么三几万块钱，紧省慢花，除去开支能省下他们两个人的工资就很不错了。现在物价涨这么快，一年四千块钱，谁都不愿意干的。孙成功若不是老婆身体不好，需要他操持家务，他早就出外挣钱去了。这个王敏中是陈玉文远房表侄，现在他若不干了，孙成功哪还有积极性？这周围三五里内还真找不到能教学的人，老的不能用，年轻的找不到。我看只能给他俩加工资！”
海涛听他一一道来，甚觉有理，便让他充当说客。下午便得回音，王敏中不是嫌工资低，他也体谅学校难处，他更要为家里操心，加工资他也是要走的。海涛傻了眼，看着陈玉贵苦笑道：“怪了，这王敏中是不是要亮我的相？”陈玉贵连忙拦道：“不是不是，敏中这人比较实在，做事只会直着来，他决不会亮你的相的！”海涛无奈地答道：“没办法的办法便是我来接他的班，把语文课拾起来，让李存河老师再把数学给拾起来。年前只能这样将就着过了！”陈玉贵将烟把儿扔到地上用脚一踩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听说秦营小学还把四五年级合并到一个班教，比我们难的还有呢！你得向陈玉文学习学习，能将就一天将就一天，不可能事事都做圆满的！”海涛苦笑道：“算啦！就这么定了！”
天将晚时，学生们都在班里上小自习。海涛在校园里清理花池内的几块烂砖头，顺便仔细看看上个周树起的旗杆，发现旗杆下的水泥基座中间裂了一道缝，看来这水泥基座质量不是多好，还得请人再加固加固，以免旗杆倒下砸坏了学生。正想着，手机响起来，他拿出一看，竟是岳母打来的。他才忘起今天是头九，莫不是岳母让他回城吃羊肉？那倒可以搪塞一下，如果她问到与影华的事，那该怎么说？他想干脆不接算了，但好歹这事儿都得掀盒，与其这样捂着闷着，还不如早点让她知晓，干脆听她咋说得了，于是接听。岳母温情脉脉地问道：“涛子吗？你今晚回不回来？”
他忙亲热地答道：“哦，我还在老家呢！怕是回不去了！”
“嗯，那就让影华来吧！”
“你和她联系吧！她不知有没有事儿呢！”
“我昨天就给她打电话了，她也说来。可是我刚才打电话，她怎么老关机呀？”
看来影华还没把离婚的事告诉给岳母。海涛便坦然道：“她可能有事吧！刚到一中，肯定不像以前那么自由！”
“哦，那好，我到快黑时再打她电话。你如果打得通就告诉她早一点来，你舅舅回县来了，他和你爸要开战呢！求佛主保佑，你如果能回来就好了，劝他们别喝太多，身体要紧呀！”海涛听着岳母温情脉脉的语气，心头渐渐涌上一股暖流，嘴上便开玩笑地说：“我在场也没用呀！还是你劝吧，爸和舅哪能不听你的？”
岳母笑了，高兴地说：“算了，你回不来不要紧，我让影华给你带回一个羊腿，让她给你沌着吃。你看你大冬天的也难得回城来，吃个热汤都没时间！唉，好吧，你要注意身体，别亏着自己！”海涛连忙答谢：“谢谢妈！我知道！我这里还有事，你忙吧！”挂了电话，他已是两眼泪花，担心有人看见，忙转身回到办公室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