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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支撑着回到办公室，舀起一杯凉水漱了口，却感到头晕，只想躺下来睡。但他仍坚持着走进了班，看到只有几个学生在写作业，便问道：“他们呢？他们几个都上哪儿去了？”
这几个孩子抬头看着醉眼迷离的老师，一个胆大的说：“他们说你喝醉了，跑出去玩了！”海涛无奈，只得说道：“去把他们找回来，我没喝醉，待会儿还要讲课呢！”两个孩子飞奔出去喊道：“快回来，老师没喝醉，待会儿要讲课了！”
但是，当这些孩子一个个走进教室，发现他已坐在讲桌前睡着了。他们目瞪口呆地坐在教室里，想上前喊又不敢喊，只得怯怯地坐在位上看书写作业。最后，他们发现老师真的睡着了，鼾声还挺响亮，便大胆地跑出去弹流珠去了，彼此之间乱着，笑着，不时地学着大人的口吻骂着粗话。校园里一片嘈杂，很是热闹，倒引得校门口的闲汉狗剩走了进来。这个狗剩上午也喝了一些酒，便歪着脑袋与一帮孩子玩起了流珠，争得面红耳赤，便怂恿着两个孩子打起来。他却在一边叫好道：“哎哟，你不敢跟他斗，你绝对不敢跟他斗！”又为另一孩子打气道：“看看，你斗不过他！咋，难道还怕他不成！”在他的激将下，四个孩子打在一起，你摔倒我，我再摔倒你。直到三个孩子都压在一个孩子身上，下面的孩子大哭起来。狗剩高兴地笑着，并不上前拉开。另两个从校门口走过的村民听到哭声奔了进来，责怪他道：“狗剩你个孬七指多损，让小孩斗架！如果打坏了人，看你能跑得掉！”狗剩不以为然地笑道：“碍我什么事？他们斗架，我又没有斗！”他说着话就悄悄地溜走了。这两个村民便将几个孩子拉开，下面那个孩子却哭个不停。他们看到无法劝阻，又不便离开，便上前劝那孩子。小孩子一直用手捂着右胳膊哭叫不已。其中一个村民怀疑是不是碰坏了胳膊，上前用手一摸，小孩子便不住地喊疼。另外一个村民立即确信道：“怕是压断了吧！”
海涛还在昏昏睡着，却被六年级几个学生喊醒。他揉揉眼，听到外面传来的说话声和哭声，立刻预感到出了事儿，不顾两只胳膊肘沾满了粉笔灰，急忙站起来走出去。孩子痛苦的哭声和表情让他醉意全消。他上前问个究竟，也怀疑胳膊出了问题。他认出两村民是本村的，一个是陈家雨，另一个是陈明中。两人和他仿佛年岁，三人相互寒喧一阵。海涛来不及追问孩子为何会摔成这样，只问两人认识不认识这是谁家的孩子。陈家雨仔细看了看说：“这是三喜的小儿子吧！”另一个也确认道：“是的，是三喜的小儿子！叫佳佳！”海涛知道三喜一向好吃懒做，在村中是有名的二流子，他的孩子出了事儿，还真是惹了麻烦，便对两人说：“这样吧，我带孩子到村药部看看。你们俩受个累，通知一下他大人吧！”两人自然乐意帮忙，急忙去了。海涛便抱起佳佳，对其他学生说：“你们不要乱跑了，先回家去，明天上午再来！”这些孩子正愁走不脱，一听这话便鸟兽般散了。海涛方用电瓶车驮着佳佳，向村卫生室赶去。
老医生陈国道在陈家庄做了二十几年的赤脚医生。他戴着眼镜，神色端祥，仔细掐摸着佳佳的左右胳膊，又询问着，最终确诊孩子的小胳膊断了。海涛脑袋瞬然间炸开了，没料到喝酒误了补课的事，竟然还出了这档子事儿。给孩子补课本是件好事，竟惹出了祸害。他不敢怠慢，请陈医生赶快诊治。陈国道皱眉叹道：“要拍片子，弄清楚断得如何，才能校正打膏！”村卫生室没条件拍片，就只能去蔡湖医院。海涛看孩子哭得伤心，情知疼痛难忍，急忙带他要去蔡湖。恰好三喜老婆赶来了，一路奔一路哭个不停：“是啥老师教的这日娘的学？把俺孩子的胳膊都摔坏？那老师呢？那老师在哪儿？”海涛听声音很是特殊，沙哑不是沙哑，却有种苍凉的感觉。他忽然想到《月亮之上》这首歌，这女人的声音恰如其味，再抬头看她面色红润，眉目闪亮，身材甚是匀称，穿着得体的碎花小妖，一头乌发虽然零乱，但丝毫遮不住她俊俏的脸蛋。海涛暗自惊奇，却也不敢多看，又知身有责任，低头过来道：“我是他老师！你别激动，我们先给孩子治疗要紧！”那妇女哪容分说，上前就要撕他衣服。陈国道忙过来拉住她道：“唉，我说侄媳妇，涛子不是别人，是你大爷良宇家的小叔！”那妇女不容解释，口中骂道：“管他是哪家的孬七指！把我孩子摔这样，不给我治好看我能愿意！”伸手还要拉海涛衣服，硬被陈国道怪住道：“我都说过了，你咋还不明白？”她才住手，但脸上不知是挂满泪痕，还是堆积着仇恨，紧绷着面皮，一幅不依不饶的神色，但怒气未消的神情依然遮不住她俊俏妩媚的脸，恰似红楼梦中怒里含娇威生俏的王熙凤。海涛虽惊奇三喜娶了这等婆娘，自然是个造化，但更晓得自己惹上了祸患，此时不便再作解释，只得陪着笑脸道：“佳佳他妈，你不要激动，孩子出了事儿的确是我的责任。我们先去给小孩拍片子要紧，咱们不能耽误了治疗！”
这女人年青漂亮，在娘家爱吃爱穿，碰上三喜花钱如流水，只道选中了好人家。嫁来后才发现家中穷得叮当响，三喜的两个哥哥成了家分出去过，再不问家中事务，爹娘却都已年迈，连个房子也盖不起来。好在三喜待她亲热，便将就着过下来。可是婚后三喜依然不顾家，还爱吃喝嫖赌，两口子每日里打来闹去，生下两三个孩子都不好好照应。公婆眼看将就不下，只好分出去过。三喜方有所收敛，外出打工，却耐不住寂寞，又担心漂亮老婆受人欺负，隔不两月就往家跑，钱财都撒在了路上，家中过得甚是清苦。大儿子在蔡湖上初中，去年因与人打架被班主任赶出班，三喜到蔡湖找海涛帮忙解决，总算留下来继续读书，却依然与一帮学生呆在网吧里逃课。女儿在本村读六年级，小儿子在上二年级。前日两个孩子回家说要参加补课，这婆娘问是否要钱，孩子都说不要钱，但她认为女孩子补课也是浪费，便让女儿在家做家务，只让佳佳参加。谁想才补不到两天，佳佳的胳膊竟被摔成这样。她心怀怨恨，哪里听得进旁人劝解？好在她看到海涛一脸良善，并不恶意推脱，又想起去年三喜回家说过为大儿子上学的事涛子没少出力，便稍微和气地说：“这事我是问不了！你是他老师，你补的什么课？竟把俺孩子摔成这样！你看着办吧！”
海涛主动承担道：“这个你放心！你找个车子，咱们一起去蔡湖拍片子，钱我来付！”
听到这般安排，陈医生从旁劝道：“侄媳妇，涛子都大包大揽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还不快借车子一起去蔡湖？”
那妇女方放下脸色，借来一辆电瓶车，随同海涛一起赶往蔡湖。海涛满腹酒意早惊得无影无踪。他后悔自己多事，竟在补课期间出了这个纰漏，还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在蔡湖卫生院，海涛恰遇蔡书群，两人来不及寒暄，便在她引导下带孩子去拍片，经诊断，佳佳的右胳膊果然骨折，由医生校正后打上石膏，又输了消炎针，小孩渐渐安静地睡着了。佳佳妈也不再流眼泪，只板着脸抱着孩子坐在一边。海涛询问医生是否要住院治疗，医生便建议住几天。他急忙办理住院手续，任由佳佳妈用手机往家里打电话，安排两个孩子在家看好门。一切停当后，他到医院对面的小饭馆安排老板娘给佳佳娘俩送些饭菜，方疲惫不堪地返回陈家庄。
从蔡湖归来已是十点多了。如此上下一番花销，海涛口袋里所剩无几。他黯然销魂，痛彻心扉。早知如此，倒不如一放假就休息。此时他想起了萧逸文在会议上的讲话，教育本是良心事业，一切全凭良心所为，但不能过于机械，学生学不学都中，学好学歹也不碍事儿，只要不出安全问题就是最大的成就，你教得再出色，考得再优秀，一旦学生出了安全事故，你是吃不了要兜着走的，丢人打家伙，还显得你太笨蛋。因此现在做教师的都学会了应付，课堂上能不讲就不讲，能不写就不写，反正学生来学校图得是长大个，并不把求知当回事。课后能休息就休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何必自找苦吃？学校又不能发加班费，更不敢收补课费，当教师的也没有免费补课的义务，该轻闲时就轻闲。哪里还有像他这样的傻帽？只想求个奉献却求来了祸患，又引来了仇怨。
是夜，风声如萧，像有人在屋外哭诉一般。海涛吃不下饭，熄灯草草睡下。耳听着窗外的寒风呼啸，他心潮起伏，根本没时间想起正在洞房内和许若彬享受鱼水之欢的影华。他不得不断然决定，明天要立即停止补课，而他又该如何向孩子们解释停课的原因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