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正教洪亮如何与人相处，月娥已买来热馒头，四人坐下吃饭。洪亮手里捏个馒头不知往嘴里送，老爹便道：“子华舅吃饭吧！”他方抬头吃了一口，又不咽下。月娥看他酒喝多了，忙去厨房把早止剩下的粥热了一碗端来给他道：“你喝些稀饭醒醒酒，下午不能上地就不要去啦！”洪亮自知做错了事，瞪着醉眼点着头，端起稀饭碗喝了个尽。
饭罢，老杨趁空拌了猪食喂猪，立在猪圈外看着两窝皮发黑毛发亮的猪仔暗自高兴。月娥从厕所里出来问他：“下午还去学校吗？”
他略一深思道：“去，有两节课，可能还要开会吧！”
月娥便决定道：“那我和爹去湖坡掰玉米了！”
他抬头看太阳道：“等会吧！才两点半，挺热的！”
月娥也眯着眼看太阳，坚决地说：“不用再等了。我们这就去！”她收拾好板车和尼龙袋，独自拉出了门。洪亮状态已略好转，乐呵呵地跟着老爹一块出了门。老杨也不在家久留，推出自行车，向学校驶去。
校园里很是热闹，学生们疯疯颠颠地你追我赶，两家小卖部前围满了食客，食品袋扔得遍地皆是。教室里偶有几个学生，不少都趴在桌前睡觉。老杨心中暗道，这一代学生咋就不一点都不刻苦呢？他打开办公室，看看手表，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便径直去复习班查看，但见李芸与蔡书群坐在那儿看书，周童趴在桌前睡得正香，代伟和几个男生坐在后面侃大山。看到班主任进来，他们急忙散开，各回各位，拿出书本装模作样地看，眼睛都左顾右盼的，一点都不安心。周童仍无忧无虑地睡着，微微略有些鼾声。老杨摇摇头，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回办公室。他坐下来刚要批改作业，牛子武风尘仆仆地擦着汗赶进来，不无嘲讽地说：“老杨，你真不愧是咱学校的一头老黄牛！咋就不怕累坏了？家里的田没人犁要荒了的！”老杨听这话耳朵都磨成了茧子，呵呵笑道：“咋样？上午大逢集又赚多少？”牛子武将皮包往桌上一撂，不阴不阳地说：“不行呀，现在与上几年差太远了。不过，三五十文还是没跑的。但话又说回来，咱这活可比不上你那两头老母猪来钱快呀！”
老杨眯起眼睛笑道：“你这话太没谱！你一集来个三五十块，老母猪哪能比得上你呀？”
牛子武怕露富，便压低声音道：“咱不提这！给你讲个稀奇事咋样？”平时他最爱吊老杨的胃口，今儿不知又要卖弄什么口舌了。
老杨果然上钩，抬起脸放下笔，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牛子武走到他身边，神秘地小声道：“听说没有？咱学校可有个奇怪的班级，叫什么‘人头马’班呢！”
老杨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牛子也摇摇头，表示不可理喻。
老杨便问：“谁的班叫这么个怪名？“
他凑上来怪怪地说：“哼，谁的班？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小崔的班。”
老杨更是纳闷，弄不清楚为何会叫做“人头马”班，只听说台湾各学校班级都要起个很有讲究的名称，咱这儿可没这个习惯，而且还是这样不伦不类的名称！
弄不清归弄不清，还是批改作业要紧，一会儿还要上课呢！老杨低头又批改了一本，却又漫不经心地问：“你听谁讲的？”
牛子武刚拿起书又放下来，得意地说：“谁讲的？告诉你可不能往外传！是许治春讲的。他说从刘会计那儿知道，小崔班中本有七十多人，却只和会计结了五十八人的学费。余下的都是这原因那事故的，全被校长签免了！”
老杨的手一动，红水滴在了作业本上。他忙拿起一支粉笔放上去，吸去了多余的红水，作业本上还是留了一个红点子。他清楚复习班仅是免了两个学生学费，而这两人的学费早已收上来了，被当作津贴和班费来用吧。如今这小崔的班竟免了十几人的学费，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应该有两千多块吧！何校长莫非搞错了？他摇着头道：“校长聪明一世，也许是糊涂一时吧！”
牛子武也摇头道：“我也不信呀！可是我昨天值班时一查人数，他班内果然是七十七人。我又推说算错了账，找到刘三顺核实，果然看到明细账上仅收了小崔五十八人的学费。这一点不会假的！”
看来再不信也不行了。那为啥会叫“人头马”班呢？“人头马”是什么东西？四不象吗？老杨思忖着，仍弄不明白。牛子武嘴里夹不住屁，起身附在他耳边道：“听许治春说，小崔那回送一瓶‘人头马’给老何！”
老杨顿时一惊问道：“一瓶‘人头马’能值多少钱？最多不过百儿八十罢了！”
“这你就是外行了！”牛子武点了他的脑袋说，“一瓶那家伙可不简单，咱见都没见过，听说值一千七八，还说那玩艺儿喝了大补，尤其对那家伙啥顶事儿得很！你想‘人头马’这酒名，就能知道是啥家伙。何校长最爱那一口，以后你要弄个‘人头象’虽一两口，俺那嫂子还不喜欢得天天搂着你不松！”
老杨听来像天方夜谭，不由笑了。牛子武愣了一下，强调道：“这事儿千真万确！一点都假不了的。至于是不是大补，咱知道个啥家伙。”老杨笑的正是这一点，听他这么说就不再多问。然而他还是不明白，何九丰多精明的人，至于这样犯糊涂吗？也许这都是造谣，肯是许治春他们在造谣。前不久老杨还听他说过，小崔原来是蔡凤龙的远房老表。老杨将信将疑，此时便认为是许治春手握着后勤大权，何九丰平时都让他三分，可是他仍然好用阴谋诡计，背后造些谣言，让大家对何九丰有意见，他在中间充老好人，落个两面光，倒能捞到不少好处。
想到此处，老杨不再理论，开始专注地批改作业。他批改作业很细心。多年来他一直担任复习班数学课，书本上的习题都做了许多遍，所以能轻车熟路、相当娴熟批改作业。他要求学生做作业要抓住课本，逢题必做，做必做对，对要对得一丝不苟，包括每个步骤每个细节都不能失误。为了纠正有些学生做题的混乱和马虎习惯，每学期开学几个周的作业，他都是一题一题校正，将学生的作业添改勾画个遍。此后学生注意到做题的细节，便有条不紊了。他批改起来便无须再注意这些毛病了。学生考试时也不至于因此而扣分了。此时的他只看题目与论证结果，一支红笔如剑似戟，指哪勾哪，一个个对号流畅地划出来，极像在作业本上跳着优美的舞蹈。他也沉浸在这种愉悦的舞蹈之中，竟连上课铃响起来都没听到，还是牛子武拎起课本时喊他一声：“进班了！老杨。”他才迅速合上最后一本作业，匆忙上课去了。
连上两节数学课，他累得头脑有些昏沉，刚走到办公室前，忽听喇叭里传来王朝辉的喊话：“全体教师，全体教师，请到文科组办公室开会，请到文科组办公室开会！”话音已够响亮，王朝辉却将每句话喊了两遍，不知是担心有些人耳背听不到，还是故意要过一下喊话的瘾。牛子武从屋里走出来，抠抠耳朵眼笑道：“乖哟，王校长的外文咱佩服，但这普通话也太不标准了吧！”
老杨进屋将书放在办公桌上，拍拍双手上的粉笔灰，掏出烟递给牛子武一支。他接过来，却从口袋里掏出一纸条道：“得，趁这个空儿，帮我看看这个题目。他妈的，这个学生啥都不会，偏找些怪题来治我难看！”老杨一看是直角三角形题目，便笑道：“有些学生就会玩这一套，基础题都做不好，还要装能人，整天寻些难题、偏题、怪题，拿来考老师！”牛子武颇有同感地说：“是呀，没办法！咱是老师，不能拒绝他们呀！可是一时半会又做不出来，他们就满意了！嘿嘿，碰到这样的学生，咱真是头疼死了！”话音刚落，他看到老杨在直角三角形斜边上添了一条中线，头脑豁然开朗，立刻醒悟道：“哦，我明白了，这样就一步到位了！”
当两人说笑地赶到文科组门口，只听何九丰喊道：“是炳南和子武吧！开会就你们俩老迟到！下次要受罚的！”老杨连忙掏烟散给众人，牛子武却争辩起来：“今天老杨发烟，下一回我发瓜子还不行吗？”何九丰面含愠色地道：“下次只发瓜子是不行的！”许治春便补充道：“对，下一次是要罚款的。老牛不缺这几个钱，在街上逮住一个卖姜根的老头就都有了！”
见众人到齐，何九丰清清嗓子眼，咳嗽了两三声，然后将一口痰吐到地上用脚踩着前后搓溜一下说：“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到些言论。有人说我们不好好干，好学生都跑光了。说都是因为学校没办实验班。这实验班说白了就是加强班，也叫重点班。杨新中学还有其他各学校都办了实验班，搞得还不借。昨天我趁空和朝辉、治春一起去他们几个学校转悠了一圈，回来探讨一下，我们也要搞实验班。这实验班咋搞？今天就把大家请过来，先听听大家的意见。大家都讲讲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