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众人一听是开办实验班的事儿，立即像煮沸了一锅粥。
“校长这话说得对，再不办实验班，好成绩的学生都跑得没影了。我们还教个啥东西？”这明显是支持的声音。
“国家教育明文规定，不允许分快慢班，那不符合素质教育的原则。”这分明是反对意见。
更有人跟着喊：“分吧！早就该这样了。俺班里的几个学生都要转学走呢！”
还有人提道：“分啥玩艺的快慢班？谁教快班？谁教慢班？这不是故意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吗？明显是打击某些人的积极性的！”
何九丰听众人讨论得如此激烈，心中暗自盘算。只有他最清楚此次分班的真正目的，并非为了什么教学，也不是为了防辍控流，都是那瓶“人头马”给惹出的事儿。唉，他也后悔当初接受了那瓶“人头马”，事后莫不是小崔嘴松漏了风声，所以才会出了这档子浑事儿。但没办法，小崔小蔡凤龙的远房老表，他也不好为此事责怪他的。为了让大家不再议论起这些事儿，他必须尽快将班级打乱重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是精通这一点的，便来个“班之不存，名将焉附”？思来想去，他便动员王许二人一同到邻校孙胖子那儿考察一番，才召开这个会议，倾听民声，果断出击，便可消流言于无声之中。此时他拍了两个巴掌，示意众人停止讨论，大声强调道：“不管大家怎么说，也不管我们的做法符合不符合国家的教育方针政策，但为了我们学校的生存和发展，为了不让周边父老乡亲责骂我们，我看大多数人还是支持分班的。那么咱们就要拿出个分班的方案来。这个方案，就由朝辉和治春还有云鹏来制定吧！”他历来谋事颇讲策略，一要强调集体利益，二要顺应时势所趋，二者有机结合起来，结论不言自明，同时把处事权交由下属们打理，他便能“跳出三界外”，不再过问此事，将双手洗得一干二净，是好是歹都与他无关紧要了。
话音刚落，李云鹏便开始发表高论。他一向是何九丰的忠实信徒，今日定会表示积极拥护的。众人尚未洗耳恭听，他已高声道来：“大家也不用说这道那。对于分班的事儿，我是刚刚知道的。前几天我有事去县里学习去了，今天刚回来就听到这事儿。其实我也听有人议论过分班的这事儿，但是我个人的主张是与此相悖的，所以没当回事儿！”他停下来，看见何九丰眉毛一扬，脸色一沉，仿佛被人戳住了某根神经，却没咳嗽，仍平心静气地听着。他便继续说下去：“打心眼里讲，我一点都不赞成分什么快慢班的。说实话，谁教好班谁教慢班？这肯定是大家最关心的。最重要的是从学生受教育的角度来看，也是弊远大于利的。我打个很不恰当的比方，这些学生好比要孵化的鸡蛋，教师就是孵蛋的老母鸡，只要鸡蛋本身没问题，一般情况下，每只老母鸡一窝可以孵出几十只健康的小鸡娃的。但若是把众多优良的鸡蛋都集中在一只老母鸡的窝里来孵化，即使这只母鸡再敬业再努力，也无法照顾全面，最终也只能孵出几十只小鸡来，而且会将其中一些优良的鸡蛋凉成白蛋或者毛蛋，从而失去了成活的可能。反之，若是将这些优良的鸡蛋分配给不同的母鸡来孵化，我敢打赌，每一只母鸡都会把这些鸡蛋当作宝贝看待，决不会让他们因为缺少关爱而沦为白蛋或毛蛋的。教学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孵化的过程。每位教师的能力大小虽有差异，但在通常情况下，其差异并不很大。也许有人会反对我的观点，说如果是这样，哪里还有高级教师和初级教师的区别？这话不难解释，所谓高级与初级之分，一是经验使然，二是条件不同。我相信，给我们任何一位教师更好的教学条件，大家一样能教出较优良的学生来。反之，一旦分了快慢班，那些教慢班的教师对工作的积极性和热情都会大打折扣，从而失去信心，对教学的影响实在太大。而那些教快班的教师，由于精力有限，也并不能把所有的优秀生都培养好，同样产生诸多的不利因素。而且，快慢班的学生也因心思不同，对待学习的态度和热情差异极大，产生的效果明显大有不同。所以我认为，无论是从人性化的角度还是教学成效来看，还是不分班的好！”
他的这番话实在是怪异！众人只听说把教师比作“春蚕”和“蜡烛”，把学生比作“花朵”和“幼苗”，却是第一次听到把教师比作“老母鸡”，把学生比作“鸡蛋”的，这种“母鸡孵蛋”的理论实在太过奇怪。虽然不很中听，但被他说得非常邪乎，颇具说服力。他果然不愧是教务主任，所谈与众不同，理论新颖，观点明确，论证有力。众人再看何九丰的脸，那是红一块青一块，屁股如坐针毡，极不自在。他真不明白云鹏这小子为何与他唱起了对台戏，却碍于这种场合不便直接批评和反对，仍是硬着头皮听下去，看看这小子到底有何言论将他的这个提倡给推倒下去。
“但是，话又说回来，我们办任何事情都讲究从实际出发，不能光凭理论和原则。gcd办任何事都善于从实际出发，我们办教育更要从实际出发。目前，老百姓并不懂得这些，他们只相信他们的孩子是最聪明的，而聪明的学生就必须由优秀的教师来教，更必须在加强班里学习。我们学校不分快慢班，不向外界树立起几位有名望的优秀教师，我们就招不到聪明的学生苗子。若再想培养出优秀生，即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怕也是老牛掉到井里，有劲都使不出来。这些年我们吃够了这些亏！看看我们周围的几所学校，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用重点班、加强班或是实验班的名号将好学生揽进学校，只需稍加管理，便可大出成效，此后再广而告之，好学生趋之若鹜，以至于良性循环。我们呢，没有好学生，尽是些顽劣之子，打架斗殴谈恋爱是他们的强项，稍有点冒尖的学生也被他们欺负走了。长此以往，哪还有好学生到我们这儿上学？那才真正是廖种遗传呀！刚开学才几天，初一初二几个班已有十几个不错的学生都转走了。这对是多么大的损失呀！我们不能再耗下去了，这是坐以待毙呀！如果我们还不识时务，还固步自封，还拿原则和理论来搪塞，我们最终的结局是很难堪的！也就是说，在目前形势下，及时扭转办学理念是当务之急，立即着手分班是明智之举，对外扩大宣传是长久之策。只有坚持下去，我们才能够赢得成功，才能在激烈的生源大战中取得主动权，从而立足长远，站稳脚跟，才不会被其他学校给吞没了生源，继而越办越好，办出经验办出特色。那就一劳永逸，再无后顾之忧了！”
他的一席话洋洋洒洒讲下来，如滔滔江水长流不息，真可谓有理有据，颇称何九丰之意。刚才还是红一块青一块的脸立马转阴为晴，他心头顿喜，唉，做统战工作还是要云鹏这样的人才，我没有看错他，有张有弛，欲扬先抑，讲求论证艺术，颇能征服人心；像朝辉就不会有这样缜密的思维，更缺少这种凌厉的语势。嗯，知我者，云鹏也；能言善辩者，更是非云鹏莫属也！
会议开到这儿，定论已有。全体教师被李云鹏忽悠得云里雾里，哪里分得清这是实话还是溜须拍马？许治春本打算讲几句，但看到众人一片沉默，他虽是不甘沉寂，仍觉得少说为佳，大家都未表示反对，他何必出风头唱对台戏呢？且看酒疯子如何分法，如果损了他个人的利益再提意见也不迟。正想着，何九丰果然笑道：“好，云鹏的一番话讲出了问题的实质和关键。我只是意识到分班的重要性，从理论上我不会分析，云鹏毕竟是科班出身，有调查有研究，大家不佩服都不行。今天也算是集思广益，让大家来作主。先分了班，再努力下去。待我们搬到新教学楼里，我们的明天会更好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会议就要结束了。此后应该是领导们开会研究分班方案的事儿，至于何时研究，这也不是大家要关心的。老杨一直没说话，他也被李云鹏的论述所打动，认为还是分班更有成效的，早就把牛子武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其实他最明白，分快慢班也罢，不分快慢班也罢，他还是照样教复习班。这是他老杨的一亩三分地，不管是哪个领导，都不会动他的这块大蛋糕的。他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许治春此时已经参透何九丰分班的深层用意，但他明白此等重任最终还得由他来亲自掌舵，他只须见风使舵，多得些实惠是正理，千万不要把事情做绝了。他当然清楚，一旦分班过后，“人头马”班将不复存在，何九丰此举既可获教改之美名，又能消流言于无形之中，可谓善莫大焉，功莫高焉！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吗！这正应了酒疯子最爱说的那句口头禅：“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