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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文发一向精明过人，对于账目更是熟记于心。不消两日，他便把全乡二十余所学校本学期的书本费全都盘清。蔡凤龙得到这份清单，根本不看一眼，只将它丢到一边，悄声说道：“明天把各学校的校长通知来，把账给结了。顺便将他们欠咱们的款一同算清。”
许文发完全领会领导的心思。他略一思考道：“各学校上报的人数一旦确定了，这账目就好了结。只是下一步还要清理清查一下，发现瞒报的该怎么办？”
蔡凤龙心中清楚，上学年颜刘和周大寨小学各瞒了一二十个学生，他出于无奈就没追究。而今若再有人故技重演，那可是个麻烦。他仰面想了一会儿，授意道：“咱丑话说到前面，谁瞒报人数，一旦查出来就自动辞职，另请他人。看他们还敢胡闹！”
就这样，第二天中午，全乡各学校校长陆续来到蔡凤龙家开会。何九丰早早赶到，他对于今天召开的会议内容早就是心知肚明，却在盘算着如何从中获取更多的实惠呢！
看到人员到齐，蔡凤龙端着一只样式考究的茶杯从里屋走出来，对仍在忙着核对账目的许文发道：“文发，把我们从外地带回的纪念品发给大家。让大家喝口茶再算吧！”
许文发起身进屋搬来一只箱子，从中取出一只只盒装的高级茶杯，对众人道：“这茶杯是环保加保健的，很不错！一只都要一百二三十块呢！大家一人一只！”
众人走上前去，凑到一块对茶杯的外表和内部结构作了一番精细的对比和研究，方决定拿哪一只更合好。有几人立即将茶杯洗了洗，冲上茶叶，边用手把握，边品评一番。许炳贵不住地赞道：“嗯，还是蔡主任有眼光，这杯子握在手里就是顺手，而且从样式来看，很上档次吗！”
何九丰一直坐在旁边没动。他在冷眼观看蔡凤龙的表情。待众人都取了茶杯，他才上前随便拿了一只，口中唏嘘道：“得，我也研究一下这个茶杯咋样？”蔡凤龙耳听此言，张口笑道：“咋样？反正你酒疯子也没见过什么高级茶杯！我打碎的杯子比你用的都多！”何九丰翻来覆去看了许久，自言自语道：“这值不了几个钱！”又摇摇头继续说道：“顶多也就三四十块罢了！”蔡凤龙佯装进屋找东西，并没在意他的话。其他人虽听见了，却也无人接应。
过了一会儿，蔡凤龙走出来先饮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到茶几上，清清嗓子道：“好啦！茶杯拿到手就不要说话了！这个茶杯是给大家的一点心意，不计在学校的账目上了。今儿开会的主要事情想必有些同志已经知道了，就是把各人应得的钱发给你们，同时希望各人把各个学校应该上缴的钱早点结清。我强调一下，每个学校的在校生是你们开学初主动上报的。这其中有没有虚报瞒报的，还不好说。我打算期中考试后就组织人去各学校检查，到时候若是你报少了，查出来可要后果自负的哟！再想和上学期那样浑水摸鱼是不可能的！”众人听他所说的“后果自负”是模仿许文发的口音，不由都笑起来。
笑声过后，蔡凤龙看了看旁边坐着颜军和周挺启，又解释说：“这后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既然你弄虚作假，咱也对你不客气，写个辞职报告，咱另请高明，看离了你行不行，是不是地球就真的不转了！不管怎么说，我也理解大家的辛苦。你只要实事求是地报，我不会为难你的！”
何九丰心底暗骂道，他妈的什么教办室？根本不搞教学管理，成天以捞钱为目的，美其名曰“下乡检查”，其实除了查人数便于敛财之外，其他任何工作都不干的。
然而但凡在座的校长们还是被忽悠住了。此时便听陈玉文说：“蔡主任，我们学校又添了六个学生，你记下吧！”
蔡凤龙点头道：“好，许站长你记好！这个时候上报正是时候，不能算瞒报的！”许文发随手在陈家庄小学的账目上添改了一下。
秦营小学校长秦麻子站起来说道：“蔡主任，我们学校有几个学生没交费，是老师担保的，可是他们领了书本后又跟大人上外地上去了。你看这咋办呀？”
蔡凤龙素知秦麻子最难缠，便冲他道：“谁担保的谁负责！这事儿我也没办法。你们担保的时候胸脯拍得震天响，人一溜便都不买账了。这样的教师哪还有什么责任心，以后不要听他的！”秦麻子立即不再作声，心中骂道，他妈的，钱都没收到一分，还要交人头费，真是岂有此理？
何九丰本来要说话的，但一听到学生流失了也得交人头费，便不打算再为刚流失的十几个学生浪费口舌了，反正学费已经到手，说了也等于放屁，弄不好还落个“治校无方”的批评。不过，这一学期为了修建教学楼，上上下下的打点过来，学校可没少开销，今儿无论如何也得尽最大所能，一定得拧下些“人头费”才中。打定了这个主意，他便坐在原地未动，眼睁睁地看着众人上前和许文发结账。
很快地，众人都领到了少则三五百元多则一两千元的回扣。许文发望望何九丰，故意挑逗道：“咋啦？何校长，你的钱不要啦？”
何九丰放下跷起的二郎腿道：“咋不要？领过来放手心里暖一会儿，再交上去，图得劲呀！”
蔡凤龙明知何九丰精明过人，便冲他道：“你啥意思吗？欠你私人的钱给你结清，难道欠我们公家的钱就不是钱？”
何九丰哪敢和他顶嘴，摆摆手上前接过许文发递来的一叠票子道：“是钱！都是钱！放心吧！我不会欠你们一分的！”
许文发又提醒道：“何校长，你查一查，共计两千四！你的学生多，就你最肥！以后再说当校长这不行那不中的，咱可没话说了！”
何九丰也不理他，只把钱塞进了口袋里。
此后众校长开始上缴各学校的“人头费”，果然是钱还没暖热又都掏了回去，还必须再添上一千到两三千不等。不过，他们得到手的是一张清单，这便可以回校与那帮小喽啰们结算了。此乃公私分明！一二十所学校结算完，许文发面前的钞票又堆成一座小山了。
最后只剩下何九丰了。许文发看看他，见他仍是无动于衷，便望着蔡凤龙。蔡凤龙也注意到何九丰的神情不对，便对众人说：“好吧，结算清的去赶个集办办事儿！上午吃饭安排在湖上湖了！”一屋人很快走了个干净。他方嘲笑何九丰道：“何校长，你办事咋那么沾筋呢？”
何九丰就等着他问话呢！此时便摇晃着脑袋道：“你当领导的还不知道下属的难处吗？”
“你有啥难处？”蔡凤龙反问道，“这学期你们提高了收费标准，缴这点儿钱不算有啥困难吗！”
“俺为了教学楼少花钱了吗？”何九丰开始哭丧着脸叫穷，“上上下下，哪一关不要钱？这教学楼一旦盖好，又要修围墙、盖厕所，我上哪儿弄钱？”
蔡凤龙早料到他会有一出好戏要演，但也不能给他开绿灯。前不久仅仅去一趟“新马泰”，他与许文发就花了三四万，仅靠乡财政划拨的那几个办公费，是远远不够的。如果酒疯子的人头费不上缴，教办室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不行，决不能让他得逞！
拿定了主意，蔡凤龙便不与他啰嗦。但何九丰早就打定了主意，必须一赖到底，让领导拿他没办法。两人各想各的策略，各顾各的利益，显然都是为公。许文发看着他们僵持不下，也后悔刚才先发了姓何的回扣，现在他得了钱好像更牛逼一些，看来若不退一步就只能僵持这儿了！他便向蔡主任使个眼色道：“蔡主任，何校长，我看你们俩都是为公着想，何必闹得不欢而散？我有个方案，你们看行不行？”
蔡凤龙也意识到必须让步，毕竟教办室收取的人头费并没有法律依据，便点头让他说。
“何校长，你看这样吧！中学要上缴的钱还得算，现在先缴百分之六十，其余的等明年有了钱再上缴！”许文发扭头看两个铁公鸡都没表态，又补充道：“这若不行，我也没法子了！”
何九丰心里一乐，得，总算有了让步，能拖一天是一天，明年再说明年的事，明年还不知道是啥情况呢！蔡凤龙不由暗骂，唉，与“酒疯子”打交道真是太费脑子了！便也没表示异议。
许文发见无人反对，立即写好账单，请何九丰签字。他却一摆手道：“不用签了！你只要算好，我让刘三顺给你送来！”得，钱进了他的口袋简直就是狗屌进了狗逼——都给锁结实啦！
许文发抬头看蔡主任。蔡凤龙起身叹道：“你真不地道！以后大家都这样子搞，我这个主任也不用干了！”
何九丰一脸喜庆地笑道：“你当领导的咋能与下属一般见识呢？上午我多敬你两杯，你别计较！”
蔡凤龙忙摆手道：“喝酒我不行，你别治我难看。再倒回去二十年，你也不敢这样吹！”何九丰便恭维道：“你这话说得对，你对酒对人可能都不感兴趣了！”蔡凤龙没理他这话，眼见正午已到，便悻悻地与两人一同赶往“湖上湖”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