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苍了然,他往悬崖方向看一眼,正欲说什么,容灯忽然喊他名字:“南归苍。”
南归苍微怔,看着她:“怎么了?”
“求你件事,”容灯眸光有些暗淡,像日慕时分的夜空,“我和风不闻也算多年相交,我虽恨他怀有不臣之心,但他也确实救过我几次……留他个全尸吧,别找了。”
南归苍静默良久,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他说完,又伸手拉起容灯:“我们回去吧。”
容灯抽回手,蹙眉道:“我不喜欢被人碰。”
“……好。”南归苍将手收回去。
容灯没回头看,方才来时没法留意,此时才注意到这一片杏花林竟然极其大。
时节到了,带着淡粉的白杏花开满树梢枝桠,花香馥郁,风一吹则落如雨。
他喜欢杏花,要是没这么多事,两个人能来这慢悠悠逛逛,真是一件美事啊。
也不知道北梧那常年寒冷之地,有没有杏花树。
他应该听清了,他一定会回去吧。
.
崖高百丈,身下波涛汹涌,风不闻拽着一根枯枝,像只破烂的白色风筝挂在那,长发凌乱,摇摇欲坠。
这里地势险峻,水流湍急,他低头看眼下面,沉了口气,松手坠入江中。
江水瞬间淹没过头顶,风不闻不会水,但琢磨了个法子。他手里抓着方才折下的木杈,尽力举过头顶伸出水面,让江风卷着将他往前拖。
去哪,风不闻不知道。
他如今脑中一片空白,胸前还有些钝痛,但伤口已经好了。
容灯推他那一掌时,悄然将灵气灌入愈合伤口,若非胸口衣襟还留有触目惊心的血迹,而他此时又泡在水中,一切还真就如梦一般。
可是梦之外,他有些找不到出路。
南归苍的人没有追下来,想必是被容灯拖住了。
那一剑很疼,钻心刺骨,他承认在长剑入身的那一刻是有些不可置信的。
但容灯在背对着南归苍推自己那一掌时,做了一个口型。
等我。
她让他等她。
汴苍已经没有容身之地。
去北梧吗?
已经随着水流浮出去很远,群山渐平。窒息感铺天盖地,风不闻钻出水面,在水边林间踉跄着走两步,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找了棵苍老巨树靠着坐下去。
胸口已经不痛了。
他低头望着那块血迹,忍不住苦笑一下。
容灯这位置找得极其巧妙,光从外面看,真的是朝着致命处去,丝毫不留情面,但只有他知道,那一剑以微毫之差避开要害,又因治愈来得及时,此时已经没有大碍。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那般紧急的情况下依旧拿捏得如此精准,仿佛尝试过无数次般,已经信手拈来无比熟练。
可终究是失败了,如今他已是个“死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容灯嫁给南归苍,双尘峰都再回不得。
风不闻叹口气。
他望着指上的环戒,忍不住轻轻摩挲两下,须臾后重新站起身。
方才容灯若是没有放弃逃离保全他,只怕两人此时还在上面鏖战,而那般情况那般险境,胜算几乎为零。
容灯虽然面上不善,跟大多数人说不上几句好话就要阴阳怪气或者骂人,但却是他见过最重情重义之人。
李医令和解大哥都因南归苍而死,她有多恨,他是知道的。
可如今却不得不嫁给最厌恶之人。
风不闻紧紧握了拳头。
容灯把自己推进火堆,就是为了给他博取一线生机,所以他不能过多的停留在一时的失败和悲痛之中。她既然让他等她,风不闻相信,她就一定会来。
要在悲伤到来之前撕碎悲伤。
他一定会活着离开东月,去北梧,去和许踪择汇合,去谋天下大势。
容灯说自己要在他继承大统时嫁给他,要昭告天下,要四国皆知。
他一定会做到的。
……
清明三候,虹始现。
这几日是容灯有史以来呆得最难受的日子,其煎熬程度简直是初来汴苍时的百倍不止,叫她随时想一头撞死在这破烂抚安王府中。
倒也不是别的什么事,就是这倒霉玩意南归苍,一直在前院住得好好的,她一来,好家伙,直接叫下人收拾铺盖连夜换到后院的雅屋,两个地方毗邻,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他塞了些银子给两位宫里来的嬷嬷,取消礼仪教导,叫容灯能够好好休息,但这并不能博回一丝好感。
死生之仇不共戴天。
而南归苍大概是拿不准风不闻在容灯心中到底什么地位,这些日子多有试探,但见容灯早睡早起天天好吃好喝,并且依旧是那不许侍女接近侍奉的暴脾气,便也渐渐放下心来。
兴许真如容灯所说,这东月是她父母用命换来的安定,无论是谁想要破坏,她都会义无反顾的剑指对方。
所以风不闻,他算个什么?
南归苍心念及此,心中愈发愉悦自在起来。
容灯看着南归苍的好感度对自己日渐增加,忍不住啧啧称奇,原来这大主角风光无限,却是个恋爱脑,她随便偷换个概念找个由头就能糊弄过去。
且不说她根本就不是原主,此外原主父母战死是因为与无双国交战,第一冤有头债有主,关早八百年就被东月操控压制的北梧什么事?
第二,原主父母身死明面上确实大部分原因都在无双国,但照着东月朝堂这个尿性,只怕少不了君臣嫉妒和卸磨杀驴的成分,否则两国交战,摆着将军不用,让两个国师去领兵,这合乎常理?
只是如今任务线涉及不到,容灯没有细细追查,否则当年之事,只怕整个朝堂上下没有一个人手是干净的。
不过南归苍想不到这些,或者他以为容灯杀风不闻一事真就只是单纯护国,以为容灯想不到这些。反正如今顾虑全部消除,大婚在即,整个抚安王府上下皆是一片喜意。
除了徐璇娘。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中毒,但在清醒过来修养身子时,见容灯竟然也居住在后院,第一个反应就是将屎盆子扣在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