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贵将烟头扔到地上，愤然道：“你这孩子是啥人我知道。可是你能说得清吗？比如你回陈家庄的事儿，你本来是清白的，可是他们怎么议论你的？现在我听说那女孩子承认是与街上的痞子有关系，但社会上的舆论还不是往你身上泼脏水！”
海涛一听此话，顿时面如土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他无言以对，陈玉贵又问：“我听说佳佳的胳膊是几个孩子一起乱着玩压坏的，与你并无关系。你知道是哪几个孩子吗？”
他摇头叹道：“此时再找他们还有什么用？难道让他们出钱不成？”
“那至少可以说明这事故并不是你直接造成的。再说了，如果知道是哪几个小孩，他们的父母可不能袖手旁观！”陈玉贵振振有词。
海涛一脸失神，喃喃道：“下午再说吧！我想没什么希望的！”
“下午你将那几个孩子交给我来问。我只怕你问来问去又问飞了。”陈玉贵着重地说道。
海涛知道他是好心帮忙，点头同意了。
待他走后，海涛再没任何食欲，半躺在床上歪着。时光像流水般倾泻而去，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着校园，凋谢了花叶的树木像沉睡的影子，静默无语。几只飞累了的鸟雀在院内跳跃着捡拾食物。有几只蹦进屋里，张望着床上的人，晶亮的眼睛露出黑色的和善的目光。海涛侧脸看去，心头漾着一丝怜爱，便扬扬胳膊，鸟雀们却吓得一忽儿飞出屋去。他便起来将早上的剩稀饭盛出来，拿出一张废纸，放在院里，将稀饭倒上去，留给鸟雀们吃。他退回屋里，心静如水，边读着《瓦尔登湖》边朝外面看去。然而鸟雀们还只是远远地观望着那一片食物，却不敢上前来吃。他不由想笑，心中总算有些释然，便起身做饭。待他做好饭去吃，忽然抬头朝院里看去，那一片稀饭早已被鸟雀们食用干净了。他不由笑了，天真地笑了。这个时候，他想起了梭罗所写的话：“我游览一切风景，像个皇帝，谁也不能否认我这拥有一切的权利。我们都拥有欣赏一切、享受一切的权利，不要忽视这项权利哦！”此时的他便仿佛成了鸟雀们的朋友，虽然不是皇帝，但能够与鸟雀们结识，应该是他最欣喜的生活。
下午陈玉贵一到校就直奔海涛住处，拿到补课名单，立在二年级门前等着学生进班。不久，他便将几个孩子一起带到就近的一间办公室。孙子海正在屋里抽烟，莫名其妙地看到他。他也不作解释，黑着脸对几个孩子说道：“都给我站好！哪个不老实说话，看我不整好你！”
几个孩子不知发生了啥事，竟惹恼了这个被他们一向称作狗腿子的大个子老师。他们睁大眼睛看着他，双腿都笔挺挺地站好，不敢动弹。
陈玉贵看着最小的一个孩子说道：“你们几个听好了！前天下午是哪几个人把佳佳的胳膊压坏了？谁不老实说话，就是谁干的？你先说，是谁干的？”
最小的孩子一听这事儿，立即吓哭了，断断续续地说：“不系（是）我干的！老息（师），真不系（是）我干的！”
孙子海听出是这事，立即帮腔道：“说话说清楚！说是谁干的！不说就是你干的，让派出所的人把你关起来！”
小孩子哪能经得住他们两人的三诈两唬，两只手不停地拽着衣服角，眼睛盯着地面看。另外几个孩子都看着他，看似有些幸灾乐祸，但也不敢吱声。
陈玉贵看时机已到，便拉这个小孩到外面耳语一阵，放他回班；此后又进来拉一个小孩到外面询问，依次问过三个孩子后，指着剩下三个孩子道：“就你们三个，还不老实承认！”三个孩子立即老实承认是他们惹的祸，眼里闪着泪花，不敢再作狡辩。
陈玉贵将三个孩子带着海涛住处。海涛怔怔地看着这些不懂事的孩子，他们瑟瑟缩缩地立在那儿，如同午间那几只窜进屋里的小鸟，眼睛里透出黑色的晶亮的却很和善的目光，有两个腮边还挂着泪痕。这一定是陈玉贵吓唬的，所以他们都感到憋屈却不敢说出来。他真不忍心再去责怪他们这些懵懂的孩子。孩子们在一起最大的快乐就打闹起哄，如若不是自己喝醉酒睡着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干出这事儿。他抬头看着他们，又看看陈玉贵，慢慢细语地说：“我知道你们三个也不是故意把佳佳的胳膊摔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老师不责怪你们，但以后一定不要再这样淘气，不然断胳膊的可能就是你们中间的一个。还有，你们父母也许都不在家，还不知道这事，我希望你们回家后如实告诉大人，有时间到佳佳家看望看望。这是人之常情。至于所有的药费和开销，老师来料理好了！”
陈玉贵万没料到他会这样安排，脸上一阵凄然，心底却油然而生一股敬意。他弯腰对孩子们说道：“听到没有？陈校长没责怪你们，但你们必须知道错误。回去后按陈校长安排的做，不然我去告诉你们大人。到时候你们挨了打，就别怪我了！”三个孩子被他喝得不知所措，担心校长会责罚他们包赔佳佳的医药费，现在听到只要他们大人去看望看望，陈玉贵这个狗腿子也这样说，那便是他们最大的幸运。他们一个个点头同意，并保证下午放学后就带家人一起去看望佳佳。
放走三个孩子，陈玉贵看着海涛叹道：“涛子你太心善手软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当领导没个手段可不行！”
海涛看看时间不早，便说：“算了，吃亏常在吗！这事就到这为止，你帮忙帮到底，抽时间到佳佳家去了解一下，到底需要多少钱？”
陈玉贵点头走出屋，海涛挟起书本进班上课。
两天后的下午，陈玉贵传话道，那三个孩子果然都带家人去看望了佳佳，捎去不少鸡蛋和酸奶之类的礼品。佳佳妈乐得合不拢嘴，只担心孩子的胳膊恢复不够好。海涛问道：“我是让你问她还想多少钱，你说这些有啥用？”陈玉贵笑道：“啥事也不能只依着她想多少。我问过她了，她想得太多，要六千块！我又让你婶子劝了她两次，现在说好了，只给她两千算了。”海涛听得这话，心底颇不是滋味，想不到他刚回家工作就碰上这等棘手的事，是倒霉还是粗心大意，现在都不能再追悔了。他便掏出一叠钱来，数了二十张递给陈玉贵道：“你送给她，让她写个收条吧！”陈玉贵明白打收条的目的就是不能再纠缠是非，郑重地说：“我知道应该咋做。你放心，再不会有啥事了！”
陈玉贵刚要走，却进来了一个人。海涛抬头一看，正是王敏中，知道他是要工资来了，便笑着说：“王老师，哦，你咋有时间来了！”王敏中微笑着回答道：“陈校长，我说的是元旦期间就来找你的。但生意刚开张，忙得很，所以今天才来。你要上课呀？哦，时间还有几分钟，我和你说一下工资的事儿。”
海涛摸摸口袋，便说：“你来的不巧！这钱刚被陈老师拿去办其他事了。你这工资我一定兑付，与孙成功的一起给。你看行不行？”
王敏中客气地说：“陈校长说过的话我相信。只是我手头确实太紧，你能不能周转一下，先将我的给我，我那生意还急着用呢！”
海涛无奈地看着他。王敏中站在门口，正好堵住了去路，好像不了结这事就不放他走似的。海涛满脸喜气地笑道：“这样，王老师，你先坐在这喝杯水。我去班里安排一下，再让陈玉贵想办法去借一些给你。你看行不行？”
王敏中看到他是想借机走人，便不依不饶地说：“那不中。你现在就得解决，我还急等着坐车回县城呢！”
一听他要回县城，海涛连忙说道：“我卡上还有些钱，只是必须到县城才能取到。明天晚上我回县城，到时一把都支给你，不是更好吗？”
王敏中冷面答道：“你说过来说过去，你到底给我多少钱还没讲清楚呢？你今天不说个来白去路，我不会让你上课的！”
海涛没料到他竟说出这等话来，把书本一放道：“你的工资是多少就是多少，我不会克扣你一分钱的。尽管你中途不教了。我说过的，两千四百块钱，一分都不会少你的。你说这话是啥意思？难道我还会占你便宜不成？”
陈玉贵看两人要吵起来，忙进屋拉开王敏中，脸色阴沉道：“敏中，不是我说你，这教学能像开旅馆那样吗？想来来，想去去！现在陈校长说过了，不少你一分钱，你还立逼着要钱！还讲些义气吗？”
听到这里，王敏中不再多言，将身体一闪，怯声道：“好，我听老陈的，等你的消息！”
海涛终于松一口气，抬眼看了他一下，拿起书本走出屋子道：“你还是快回县城。我说过明晚去县城给你支钱，到时我打电话给你！”
王敏中被他的凛然正气所压，点头道：“好吧！我信你的，先回县城！”他匆匆离开校园，然而心中着实不安，既有愧疚，也有怀疑，难道陈玉文所说的都是假象，这陈海涛咋看都不像地痞无赖，否则他怎么会一分钱都不扣，还这样轻易许诺？（未完待续）